劍心冢是無數名劍的出生地,也是埋葬地,上萬把劍的劍氣在此處彙聚,因此劍心冢不僅可以孕育出新的神劍,也可以鎮壓兇劍的戾氣。
恰好是春天,花香随着風滌蕩了整個山谷,劍心冢坐落在山谷之中,谷内綠草盈盈,花團錦簇,日光灑落在林立的樹木樓閣間,以光斑鋪出了小徑。
一個少年背着劍匣,跟着接引人在劍心冢彎曲的小徑上緩步穿行。
接引人是劍心冢的大弟子劍洺拾階而上,行走了小半個時辰,接引人的腳步慢了下來,到一塊石碑前,他停下腳步,向少年躬身抱拳行禮:“無雙城主,師傅已經為大明朱雀安排了褪心池洗滌戾氣,請跟随我進入。”
無雙回了個抱拳禮:“有勞了。”
劍洺在劍心冢前迎接無雙時,就已經将這個少年細細打量了,這位年輕的城主,一頭烏發束起了高馬尾,額發仍然散落,身着白衣,眉間點了朱砂,恣意逼人。腰間蹀躞帶編着無雙城标志性的祥雲星草錦繡紋飾,垂挂着玉佩、小囊和祥雲紋鑄金裝飾環扣,顯示出無雙城城主的身份。
之前已經見過劍心冢主人,劍洺領命将無雙帶去褪心池,現下邊在前引路進入褪心池,邊與無雙說話:“城主少年英姿,即使我日日在劍心冢鑄劍,也聽聞過大名,可惜未曾謀面,如今一看,沒想到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
無雙十二歲已能駕馭太阿劍匣,十四歲已至逍遙天境,十五歲封無雙劍仙。現在十八歲,武學境界穩固,劍術造詣亦是年輕一代的翹楚。但因日日以精血喂養大明朱雀,此劍的戾氣也随着劍主人的境界提升而與日俱增。
無雙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擺了擺手:“還不是要來求劍心冢相助嗎?我現在還能壓制大明朱雀的戾氣,但是遲早有控制不住的時候,希望借助劍心冢萬劍之力,助我擺脫以血喂劍的困局。”
劍洺點了點頭,轉入一個奇石陣之後:“這便是褪心池了,此池水引高山冰水,有洗淨濯心之效果。大明朱雀需要在此洗濯七七四十九日,後入劍冢安放,等戾氣魔性滌蕩之後,才能徹底斷絕血嗜。”
褪心池位于劍心冢後山嶺之間,山巅終年不化的雪水從竹管中慢慢地彙聚到這一汪池水之中。已經是春日,山上也春光融融,但褪心池邊卻是仍然籠罩着淡淡的寒霧,在接近水面的地方越發沉重。池邊黑色的怪石沉默林立,常年被寒氣浸潤,石頭上濕漉漉的,周邊寸草不生。
無雙放下劍匣,拿出大明朱雀在池邊坐下,輕輕撩起褪心池池水淋到劍身上,用擦劍布慢慢擦拭,池水冰冷刺骨。少年隻能運功對抗寒意,無雙劍訣,身與劍連,無雙每拭一遍,寒氣就如有實質般在周身經脈中走一遭,讓整個人從内向外散發着寒意。
劍洺心有不忍,無雙雖是城主,但也是個還未弱冠的少年郎,為了能夠早早地複興無雙城,自幼年起錘煉劍法,不惜用自身精血喂劍,提升境界,如今要遭魔劍反噬之痛。無雙的功法與劍相連通,洗劍即是洗髓。不禁感歎:“天下劍客,無不孤道前行,苦難自擔。”
劍洺道:“無雙城主,藥王辛百草的愛徒小醫仙,每年春天會來劍心冢小住幾日采摘草藥,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到時候可以找她調理一番。”
無雙忍着身體裡的痛苦,輕點頭:“多謝了,我自行在此便可,不必陪我了。”
劍洺提劍行禮:“那我便走了,保重。”
洗劍時,偶然能從褪心池的寒霧散去時看見自己的倒影,無雙會回想起過往,幼年時人人都誇他粉雕玉琢,但現在魔劍戾氣日複一日沖擊着自己的經脈,随着骨骼棱角顯露,少了稚氣,同時也多了時時刻刻的痛苦錘煉出來的淡薄,即使能保持着赤誠之心,未被戾氣所染,但也漸漸腐蝕着原本的少年意氣。
剛開始洗劍,痛苦異常,無雙在褪心池一坐便是三日,期間劍洺也派人來送過吃食。無雙隻能不斷用内力驅動體内經脈的真氣流轉,無法離開半步。如今劍上戾氣已經消弭許多,大明朱雀周身缭繞的魔性已經隐去,無雙将其重新放入劍匣之中。
自以精血喂劍那日開始,無雙不曾離開過劍匣半步,現在已經有三日停止喂精血,大明朱雀不曾反噬,無雙終于放下心來,得空放松一下。
天光日滿,天氣回暖,百草生長,鳴蟲漸出。無雙将劍匣留在褪心池邊,隻帶了小巧的蒼茫二劍,順着褪心池邊的小道,往後山散步。
後山樹木遮蔽,松鼠在枝頭上飛來躍去。一棵巨樹在林中盤踞着,樹上又挂滿了紫藤花,花簾如瀑布般垂下。
一陣風來,掀開花簾,一個少女靜靜地躺在巨樹的樹杈上。無雙慢慢走近,仰頭望着樹上酣睡的少女。
少女身量不高,身姿小巧,看上去嬌憨可愛,無雙的目光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去,見她膚白如雪,笑靥如花,在睡夢中蕩起甜甜的酒窩,墨色長發梳成兩條粗粗的麻花辮放在胸前,其間還零落編着些小野花。
靜立了半晌,如雨般的紫藤花瓣飄落在少年和少女的發間、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