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村人氣的七竅生煙,這輩子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
都是老實了一輩子的莊稼漢,雖說平日裡脾氣爆些,但也沒見過這樣明擺着欺負人的,要是在這麼忍氣吞聲下去,稻香村指不定要被這群肮髒玩意兒欺負到什麼時候!
李村長當即掄起鋤頭狠狠敲在巨石上,找準一個支點,悶聲一撬,那巨石在水流的作用下竟然是撬動了。
周村長看着巨石俨然是要被翹起來了,大喝道:
“不準動!不準動!”
兩村人瞬間扭打在一塊,雙方心裡都有氣,都是莊稼漢子,力氣又大,誰都不讓誰。
整個山頭叫嚷聲四起,嘈雜的打罵聲此起彼伏。
村子中的狗叫得更大聲了。
*
宋家離清谷河比較近,家裡現下就宋二郎一個男人守着。
聽到兩村人怒吼的打罵聲傳來,宋二郎憂心忡忡,再次檢查了院子門栓,又讓朱秀兒和柳雪梅将各自的小子哄住,不能出聲,更不能哭鬧。
家裡除了他就隻剩婦孺,無論如何他都得支楞起來。
在院子中唉聲歎氣轉了無數圈,眼看着不遠處的清谷河邊上的叫罵聲越來越小,火光沖天的。
他再也忍不住,握緊了家中僅剩的一把鐮刀,想要出門。
“宋二郎你個沒良心的!你要去送死我不攔着你,但公爹已經受傷送到鎮上醫館了,你知道治一次要多少銀子嗎!” 柳雪梅大吼着,拉着宋二郎的胳膊。
“我看見娘将咱家所有的積蓄都拿出去了,那些錢都是咱們這些年一文文攢賺來的,咱們二房攢下的體己錢又不多,那些上遊村的粗蠻人不講理,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娘倆怎麼辦!”
宋二郎全身僵硬,“那我也不能光看着咱們村被欺負!”
柳雪梅見宋二郎動搖,轉着眼珠子繼續道:“你以為你在家裡地位如何,這些年你還沒看清楚嗎,家裡都圍着那個小丫頭片子團團轉,有過你什麼好處!你要這樣去賣命!”
“之前爹娘在家的時候,日子還過得下去,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但眼下爹非得要去摻這趟渾水,還被人打的頭破血流,二郎啊,我也聽到方才咱村人說的了,這下爹怕是…怕是…難了!”
柳雪梅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宋二郎的神色,知道他聽得進去自己的話,狠狠心繼續道:
“眼下還是不要摻和進這場禍事的好,再說了,咱爹都被人打成那樣了,咱們擔心還來不及呢,哪有心思去管旁的事。”
“且這事咱們家也算是出了貢獻,見了血的,日後也沒誰會說咱們薄情寡義,你就别去了!”
宋二郎搖擺不定,畢竟是從小長到大的村子,被人欺負成這樣,大哥和爹又都不在家……
哐當…
宋二郎終究是沒去,将鐮刀往地上一扔就回屋檐下坐着了。
朱秀兒躲在屋裡,聽着外頭妯娌柳雪梅的叫鬧聲,緊了緊手中的繡品。
看了一眼睡得不踏實的江哥兒與雲哥兒。
她雖寡言少語,但也知道讀書大事耽誤不得,這一年來她沒日沒夜地繡花賺錢,讓宋大郎去鎮子上賣了換錢。
宋大郎也是個實心眼的,私房錢沒留下多少,大部分都上交充公了,眼看着爹就要不好了,家裡的銀錢又全都給爹治病去了,那兩個孩子讀書怎麼辦……
朱秀兒愁得放下了繡品。
*
天已經微微亮。
這頭宋大郎駕着牛車在山道上使勁狂奔,林老婆子心裡亂極,抱着宋明玉,時不時看着宋老漢。
宋明玉咬着唇,一雙大眼觀察山路周圍。牛車駛過一大片田地,一些田埂上的雜草應是被人拔起來晾曬,日後漚肥用的,宋明玉眼前一亮。
“大哥!大哥!那裡有幹草,拿些過來給爹墊一墊腦袋。”
宋大郎聽了,想到山路颠簸,這樣下去恐怕不好。哎了一聲,立馬下車來,五大三粗的體格将幹草全都抱了過來,小心翼翼放在宋老漢身下。
還多扯了幾把新鮮的大葉子墊在宋老漢腦袋下。
牛車重新上路。
頭破血流這樣的大事對于一個普通的農戶家庭來說,無疑是霹靂般的大難,一路上氣氛凝重,誰也沒有多說話。
宋明玉看着宋老漢躺在幹草上安穩不少,這才放下心來。時不時用手探探宋老漢的脈搏。
前世她對中醫養生頗感興趣,在網上找了教程自學,但也堪堪隻是學了些皮毛。
這些年也正是因為自己的養生知識,才将這一副羸弱的身軀養得白胖。
宋明玉歎氣,擔憂探着宋老漢的腦袋。
林老婆子低聲流淚,看着囡囡這樣心疼她爹,隻覺得心裡酸澀。
福滿鎮是距離稻香村最近的一個鎮子,牛車一路飛奔,硬生生将原本兩個時辰的山路縮短到了一個時辰。
平安醫館外。
宋大郎停好牛車,上去拍門大喊:“大夫救命啊!求求大夫救命——!”
林老婆子撲到門上哭喊起來,“大夫救命!我家老漢要不成了!”
林大夫平日裡也經常在半夜被人請去診治的,覺比較淺,一聽到動靜立馬起來,随着藥童急急前往開門。
“快起快起!快将病人擡進來!”
宋大郎二話不說,和藥童一起擡着門闆,将宋老漢擡了進去。
林老婆子抱着宋明玉流淚,看着女兒臉色也不好看,心疼無比,不由得抱得更緊了些。
眼下大夫正在為宋老漢診治,耽誤不得,想着等會也讓林大夫幫忙給囡囡看看。
醫館看病貴,莊稼漢隻要不是什麼要人命的大病,一般不會來醫館,在各自鄉野找赤腳大夫瞧上一瞧已然是不錯。
宋明玉也沒來過醫館,她的病都是赤腳大夫給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