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潔世一也并非毫無缺點，冰織羊在決定和對方交往的那一天開始，打定主意要以最寬松的政策對待潔君。

像小時候父母在客廳撒潑吵架那樣的，猙獰面目不得體面，落下一地雞毛，在和潔君的關系中明令禁止。男人和男人沒法生小孩真是太好了。

感情不是萬足金，愛是會像遊戲一樣過時的。性能可以頂替情懷，3DS會被Switch取代。往年時下熱門、風靡全球的遊戲，全成就通關後，很快也會變成舊貨市場折價售賣的垃圾卡帶，電子版是Steam打折促銷的捆綁包添頭。若是典藏實體版則能夠拍賣到好價錢，可惜冰織羊自認并不是個很珍貴的人，自己的價值是随時可以被取而代之的，因此不抱任何「期待」地享受當下，方得正解。

無論是和誰，在吵過一次架之後，關系便不可能修複如初了……積壓已久的情緒爆發也罷，氣血上頭口無遮攔也罷。父母說，沖動是魔鬼，那是有心無意的……令人不快，别把錯推給虛構的怪物。換做是魂類遊戲的駐關BOSS，至少能看到代表希望的血條。人與人的關系是FPS遊戲《Customs clearance》，走鋼絲般小心翼翼瞻前顧後，也會忙中出錯「GAME OVER」。

［提示］Error！

［提示］遊戲安裝過程中遇到一個問題，請重新安裝您的遊戲。

……人際關系是繁雜且無用的填鴨式支線任務。那種1990年發行的老古董，稍微有些抱歉，還是玩《NieR:Automata?》和《Dead by Daylight》比較有趣，對吧。

在拖拉成壞檔之前，不如及時卸載，避免存檔進一步爛掉。假如從來沒有打開過這款遊戲就好了，把相關的記憶全部回檔，就用《Rick and Morty》裡的記憶清除槍。未拆封的一塵不染的包裝盒，從透明塑料殼由外至裡地打量，心裡暗暗數着：有社團活動的星期三，傍晚需要加訓的星期四，不想見任何活人的星期五。萬一星期六下大雨，周末就可以躲在房間裡打斯普拉遁……啊好了好了，就到此為止吧。存檔，存檔。

因為太沉迷于遊戲而失去了做其他事情的動力，連這樣的怠惰和罪惡感，冰織羊也感到喜歡，好高興。不得了，有種降生為人活着的實感。

因為太沉迷于潔君，而喜歡上足球。還是因為太沉迷于足球，不小心喜歡上了潔君，已經分不清楚了。往後或許連自己最喜歡的下雨天也要扭轉心意，成為“草坪會積水，讓人有點郁悶”的新人物設定。

令人不安……這就是潔君的壞處。

但是，沒有不滿。

冰織羊不想一下子蛻變為那種積極正面的角色啊，突然迸發出閃耀，“不顧今天是星期幾”地奮發上進，心甘情願流汗，頭發黏黏的卻發自内心地大笑不止。

隔開一米距離的“障礙”，圈定如同小孩子開火車遊戲象征“秩序”的軌道，做提膝碎步沖刺在沙地踩出一列腳印，像魚的影子。「冰織羊」正腳踏實地跑向「理想的未來」，好像在逐漸變成自己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

明明應該在每個階段一點點打補丁的，潔君是無限期免費更新的大型DLC。孤注一擲燃燒熱情，目光堅定地追逐理想，勇敢又帥氣，叫人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做不到啊，把視線禮節性地從那個人的笑容上移開，實在是不人道的暴行。

人類社會的公序良俗，是為了約束個人的行為，方便大家更加幸福地共同生活。「個人」與「集體」利益發生沖突時，應該如何做出取舍。難道要為了區區“禮貌”，強迫自己不去看潔君的臉嗎？那樣才不會幸福呢，大傻瓜繁文缛節先生。

嗯……再怎麼全力去頂磚頭，往嘴裡塞幾顆毒蠅鵝膏菌，也不可能續命了。

一點也不考慮别人的感受，真是的，潔君是一周目就可以無傷速通的世界紀錄保持者，當然可以肆意妄為。又說“男人輕易追到手了就不懂得珍惜”，那麼時刻在貶值的已攻略NPC「冰織羊」，究竟什麼時候會被「主人公」删檔呢？

已啟用自動更新「Hiori Yo」…

《「Blue Lock」: 新英雄大戰 EGOIST升級包》

已擁有《「Blue Lock」: 新英雄大戰》數位标準版的使用者，可通過此升級包獲取完整版的免費追加内容：包含首發機會、角色擴充語音包、專屬武器，以及——陪您共赴夢想的「同志」，并解鎖名為「指揮家」的自我主義。這款遊戲支持您的控制器，但目前是透過「主人公」輸入來配置按鍵，可能會出現不正确的抉擇。

［提示］新内容上線《「Blue Lock」: ISAGIm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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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正在安裝23％（剩餘時間：<1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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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閑影視室，一片漆黑。僅存的光源是電視牆的電影讀條，微弱的藍光照亮二人的臉。

“……诶。”

潔世一大受打擊，藍眼睛搖搖欲墜。

想象不到潔君，也會露出這麼示弱的樣子。

真可愛啊……

冰織羊想，我隻是飛行五天後就會掉在地上的蟲子。

等U-20世青賽告一段落，「Blue Lock」散夥，大家簽約俱樂部各奔東西，唯一的聯系也就隻有國家隊集訓，還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同時被選入大名單。他和潔君僅僅交往了一周的時間而已，是不可能長久的啊。

分手以後就很難再繼續做朋友了，以潔君豁達開朗的個性或許從未注意過這方面問題，可是自己不想看到潔君難過的臉。

就憑「冰織羊」，也能夠讓潔君産生一點點的情緒嗎？真是沒什麼大用處，卻心腸很壞很壞的家夥呢。

“就是說潔君不用考慮未來的事，待在「Blue Lock」剩下的這段時間裡，我們就什麼也别去想，享受當下就好了吧。”冰織羊歪着頭，笑語盈盈。

明明以前喜歡的是可以彼此放着不管的人。

如果我沒辦法放着潔君不管，豈不就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那類人了嗎，淪為絆住潔君的拖累。

“冰織……那個。”

潔世一忐忑地咽唾沫，眉眼間尚存一線希望，“我知道這種說法有點太狡猾了。”

“如果說，我們分手以後，我可以再追求你嗎？”

“……”

冰織羊忍俊不禁，拳頭抵在唇邊，“诶，哈哈……那是什麼？”

見狀，潔世一立刻蔫蔫兒地否決自己，“唔——果然。死纏爛打的男人讓你覺得很麻煩吧。”

“可是，我還不想就這麼結束啊。”他含着刻有委屈的鵝卵石，把臉埋在手心裡，虎口卡着鼻梁。

冰織羊臉頰挂着汗，不禁開口：“啊……潔君，不是說現在就分手，我的意思是。”

做好心理準備。

“如果不打算兩個人有結局，不需要等一個月，我們現在就可以分開。”潔世一放下胳膊。

“你希望那樣做嗎，冰織？”

“我算是個比較傳統的人，告白的時候也……我記得我們是以結婚為目的在交往吧。”

是那時候潔君對他說過的話呢。

冰織羊沉吟片刻：“那樣也沒關系啊，因為不是所有事都要追求一個結果。”

“要是連一次坎坷也不想去經曆，隻想着遇到困難打退堂鼓，那我甯願現在就及時止損。”潔世一直視冰織羊的眼睛。

“打從一開始，我想要的就是能和我奔向同一個未來的人，我不會做中途逃跑的懦夫。”

冰織羊不閃不避。

大家在承諾的時候都會這麼說。

就連那兩個人，在最初打着“孕育出世界第一的頂級運動員”的旗号“共事”，依舊在婚後難以規避地爆發了争吵。公私不分的下場。

“……是啊，”他忽然笑了，“這個，潔君對足球也是一樣的呢。”

“那是當然！”潔世一雙手撐住膝蓋，煞有介事道，“都是同樣重要的事，我姑且也有好好考慮過未來。”

“嗯，我相信着潔君哦。”冰織羊斂眸，略顯落寞，“不過，離得太遠的話，潔君也會覺得困擾吧，日常聯絡不方便的地方太多了。”

每個月隻有藍武士集訓能見一次，潔君還要兼顧回埼玉看望伯父伯母的行程，再加上俱樂部聯賽、代言拍攝、作息時差……還有自己這邊，京都的那兩個“定時炸彈”。再親密無間的人，耐心就是這樣一點、一滴被生活消磨殆盡的，最後曾經愛不釋手的攻略角色也會變成，周而複始重複着相同台詞的乏味符号，這時候再說“也就是串代碼而已嘛，這麼老的遊戲早就玩膩了”。不能夠，責怪這個人喜新厭舊吧。

因為潔君是個好人，根本沒辦法狠下心來埋怨潔君，所以，自己要提前做好自覺離開的心理準備。

潔世一抓了抓頭發，深深歎氣，“冰織，原來你是怕這個啊？”

“用如此輕松的态度複述我的問題，我認為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體現呢……”冰織羊投去埋怨怪罪的眼神。

“對不起，是我說錯了，”潔世一從善如流，像是松了口氣般，“所以冰織你。”

“——不是因為不喜歡我了，而是因為超級喜歡我才要分手嗎？”

說到“超級喜歡”，潔世一的高興已然壓不住，屏幕的藍光映在他額頭，像整個人浸泡在水族缸中大口呼吸。

“草葉魚”一頂、一頂地力争上遊。

随随便便就把“喜歡”說出口這一點也很差勁……冰織羊謹慎地、小幅度地點點頭。

“嘿嘿。”潔世一俯身，臉枕着膝蓋傻樂。

“我也是……喜歡你，冰織。”眼睛從劉海和睡衣夾縫中，透出小小雀躍的藍色。

他每點一次頭，劉海就蹭到膝蓋睡褲的布料。看得人好奇，這件睡衣的觸感是什麼等級的特别呢。一定是穿上身很舒服，才會露出這麼傻兮兮的表情。

從商讨未來的「現實系分手會」，變成「告白坦誠大會」了。

超級喜歡，什麼的。

……哇哇。

“嗯。”冰織羊低低應了聲。

還沒能徹底習慣潔君的缺點，心跳加快了，幸好他是個不怎麼容易臉紅的人。于是輕聲補了句：“我知道。”

嗓音不自覺溫柔到能擰出水來，萬一此刻有人入室搶劫，冰織羊可能會在報警之前先心甘情願掏出錢包了，「被愛」就是這麼危險。

即使懷疑未來潔君的選擇，冰織羊也從來沒有質疑過現在的潔君喜歡自己。這個人的真心實在太顯眼，要是有着這樣真摯眼睛的人都會說謊，就算全世界人類大滅絕也是活該。

那麼「春我部防衛隊」，冒着全世界人類性命作為擔保的風險，稍微坦率一次，是不是也勉強夠得上「合理」呢……？

冰織羊抿了抿唇角，“其實我自己根本沒有把握，和潔君未來的事。”

“我也不認為因為害怕‘死亡’而選擇‘輕生’的做法就是正确的，隻是我也沒什麼更聰明的見解。”

“你願意的話，我每周都會去見你的，”潔世一一副稀松平常的語氣，“然後每天都打電話，說是這麼說，你到時候不要嫌棄我是個麻煩的男人就謝天謝地了。”

“不單單是路程問題，”冰織羊無奈，“潔君，你的忍耐力不是取之不竭的啊，别忘了那種酷刑般勞碌的生活不知道要持續幾年。”

“确實，那樣會很辛苦，”潔世一正色道，“我這個人，唯獨對毅力還挺有自信的，我想總之先按照往返計劃表試試看……”

問題不在這吧。

“潔君是有很多出色的品質，”冰織羊打斷他，“努力也好，負責任，專一，正直，善良，笑起來很有感染力，所以「Blue Lock」的大家才會受你吸引……”自己可以說上三天。“可是，在兩個人的相處當中，不是隻要‘一個人單方面付出’就什麼也不需要擔心的。像那樣下去，總會有厭倦的一天。”

“喔，你說‘倦怠期’啊。”潔世一恍然大悟。

“……嗯。”冰織羊哼着鼻音。

久仰，潔世一在影視作品裡有所耳聞，倒是沒聽說過老爸老媽有所謂的“七年之癢”。

這個的“中獎”概率，原來不是像商業街“北海道三天兩夜之旅”搖珠抽獎一樣低嗎？

“那等我厭倦的時候，你就哄哄我吧，”潔世一打着好商量，“我最吃你那一套了，你對我撒個嬌之類的，我肯定又被你迷住了。”

忍耐力是可以源源不斷培養的。

“都跟你說了。”冰織羊沒轍，伸手想戳一戳潔世一的臉頰。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聰明又不聰明的人啊。

潔世一見他把手伸過來，積極地往那個方向挪了挪。冰織羊微頓，轉而手背覆在潔世一側臉。

Pokémon Getto Da☆ze!!

這個人。

正用如此信賴自己的眼神，望着自己呢。

“潔君，”冰織羊有許多話想說，臨到頭隻說了最後一句，“……真的很喜歡我呢。”

“嗯，我喜歡啊。”潔世一理所當然的口吻。

“再說一次，”冰織羊認真地說，“完整地對我說一次，要帶上我的名字。”

潔世一很聽話地照做，笑得眯起眼睛，“我喜歡冰織。”

“我是第一次喜歡上什麼人，最近經常有這種感覺。那個，能和冰織交往，我感覺自己真是個好運的家夥。”潔世一把手搭在冰織羊手腕，隻碰一點點，不好意思地笑出聲。

喔，糟了……

他好喜歡冰織這樣輕輕碰他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