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若重來一次,盧桑依舊會如此。
她不知蕭淳借自己之手究竟是要成全大昭,亦或要破壞梁魏和睦,可無論是為何,走到如今,已非她所能掌控,若因此事打破魏、梁、昭三國多年維系的和平,魏帝或許不忍心處決蕭淳,卻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此次盧桑以大梁公主身份求助魏帝,無論成功與否,都避免不了被猜忌,這便是她為何不願蕭瀝牽涉進來的原因。
隻是想到其昨日離開時的背影,盧桑還是開口道:
“他的新衣已經趕制出來了,晚些你托人帶給他。邊境苦寒,你家主子身體一向孱弱,你記得交待他當心身子,此外,跟着他的暗衛務必要選武藝精湛的。”
坦白講,相較于外部之力,盧桑反倒更擔心蕭瀝自己先抗不下來。
“是,屬下替主子謝過夫人。”
齊正不比岑嘉,在他心中,殿下能将自己安排在夫人身邊,足以說明夫人的重要,隻是他一直猜不出夫人之意,如今見夫人主動關心殿下,齊正總算心安一些。
思及此,齊正決定替主子在盧桑面前些好話。
“主子脾氣不好,有時話說得...過激,還望夫人莫要生氣。”
盧桑不知曉齊正心思,不過這也并非蕭瀝頭一次惱火,她并未放在心上。
正如她對岑嘉所說,她與蕭瀝之間并不是隻言片語能說清楚,可至少行至今日,蕭瀝算是自己在西魏唯一稱得上“夥伴”之人。而此次之事,在蕭瀝的立場上,自己之舉的确是在引火燒身,更有可能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名聲毀掉,故而蕭瀝氣憤,是應該的。
“本宮沒有生他的氣,至于你主子,你若見到他便告訴他,等氣消了,就回來吧。”
***
經過幾日休養,謝扶恢複得不錯。
他自幼習武,身子本就硬朗,此外西魏藥草的藥性倒是較以往自己用得更為強勁,昨日鈴醫替他号脈,稱他調養不錯,再養些時日便能痊愈。
謝扶聞言不由松了口氣,随即有些好奇:
“我這幾日用的是何藥,喝完竟沒那麼虛弱了。”
“那是自然。”
鈴醫年近花甲,在紅藍城中行醫近三十載,聽見謝扶如此說後不免得意,手不自覺捋着胡須,慢悠悠地道:
“郎君用的可是隻長在雪崖山間的馬蹄草。”
“馬蹄草?”
“沒錯,此藥形似馬蹄,且顔色呈黃褐,故得名‘馬蹄草’。不過别看其腥臭味苦,可對内傷卻有奇效。”
聽鈴醫說着,謝扶記得當日自己醒來時,盧桑遞過來的那碗湯藥也是呈黃褐色,隐約間泛着一陣腥臭,與自己近日服用之藥确有些相似,想來應是這馬蹄草。
原來當初盧桑的确在救自己。
“小郎君如今内傷好得差不多了,再休息幾日便可無礙。”
聽聞面前這位小郎君是玉涼夫人從鬼台救下的一位将士,可瞧着與自己以往見的那些武官不同,樣貌清秀不說,身形也削瘦不少,不過脈象卻是強勁,瞧着倒的确像是習武之人。這幾日相處着,雖寡言少語,可對自己卻是尊敬,這讓鈴醫頗為受用。
然後謝扶在聽見那句“小郎君”時卻是一怔,擡眼看向面前鈴醫,目光随即嚴肅起來:
“我不小了。”
話落似乎覺得分量不夠,而後又添了句:“過完年我就十九了。”
鈴醫聞言一愣,蒼老的面容上閃過一抹笑意,十九歲正是不谙世事的年紀,可不就是小郎君。不過自己在他這般年歲時,也是迫切希望日子能過得再快些,不願承認自己還是少年,更憧憬着日後能成就一番事業。
“哈哈哈,好好好...不是小郎君,是個有擔當的好兒郎。”
聽出鈴醫話中調侃,謝扶面上一紅,索性不再開口。
問診過後,鈴醫起身告辭,謝扶見狀亦站了起來,親自送鈴醫出門。
待将鈴醫送至屋外石階下,目送其出了營門,謝扶這才轉身回屋。
許是那日盧桑的話提醒了蕭淳,謝扶是大昭指名要的俘虜,故而絕不可在西魏境内出事,故而這幾日蕭淳雖派人盯着謝扶,卻也并未尋機為難。
而謝扶也一直安分呆在房中,除去每日鈴醫前來問診時會送人離開外,并未踏出屋外半步。
可今日就在謝扶準備進屋時,卻突然聽見身後一陣低語。
“哎,你看,就是他。”
“誰啊?”
“右夫人在獄中救下的人啊,你看他那副模樣,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哄騙的右夫人将其從獄中帶了出來,聽聞還是個梁人。”
“梁人?我記得右夫人也是梁人吧?”
“是啊...說不準兩人早就暗通款曲呢,話說右夫人來南境也有半年了吧,怎的也不回烏丹,莫不是在這裡會情郎呢?”
“......”
謝扶無聲聽着,身側雙手不由緊攥,沉默地站了半晌後轉身,尋着那道非議聲而去。
其實那兩人在謝扶轉身的一瞬便噤了聲,在看見謝扶朝自己走來時,下意識便要離開,不過謝扶未給其機會,快步行至兩人面前,堵住其去路。
“誰告訴你們這些的?”
兩人顯然對此番質問并未做好準備,在謝扶開口時不由一顫,其中一人膽量大些,面對發問,脖頸微仰:
“說什麼...我們什麼也沒說。”
此話自然搪塞不住謝扶,擋在二人面前的胳膊不由添了幾分力氣,執拗着開口:
“非議玉涼夫人的話,誰同你們說的?”
兩人這時逐漸适應了謝扶語氣,想到此刻是在西魏營中,何故要怕他一大梁将士,心中不免多了些底氣,對上謝扶的目光:
“這還用别人說嗎?若你與右夫人沒有關系,她為何會不顧名聲的救你出來,如今百姓可多說她是西魏的叛徒,一心向着梁人。”
謝扶聞言目光微凜:
“是我自己要歸降大昭,與玉涼夫人何幹?”
“嘁,你說這話誰會信,好歹你也是武将,怎可能主動歸降,是得多沒骨氣...”
說話間另一人在旁邊颔首,看向謝扶的目光有些難言,“兄弟,我說你也不必為了個女人,連俘虜的名聲都要認下吧。”
“是啊,何況還是被用過的女人,你說你圖她什麼...”
軍中男子,說話間早已習慣粗鄙,其實以往在大梁營中,謝扶甚至聽過更為污穢之語,可不知為何,今日隻覺無比刺耳,刺耳到連何時扯過面前兩人的衣領也不知,在意識還未回籠之際,拳頭已然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