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褚戎難得出了太陽,光影透過窗戶打在謝扶臉上,唇角勾出一道溫和的弧度,目光柔和綿軟,讓盧桑自方才起煩躁的心緒,莫名被安撫。
待郎中将湯藥送來,盧桑接過後端給謝扶,又親自盯着其服下。
“今日我要與蕭瀝前去吊唁賀夫人,你安心在屋中休息,明日我們動身回都城。”
拿着碗盞的手一頓,謝扶将湯藥飲盡,而後放在床邊的承盤内,扭頭看向盧桑:
“好,那你們當心些。”
安頓好謝扶,盧桑從屋中走了出來。謝扶看着房門緩緩阖上,這才将視線收了回來,盧桑方才說明日回烏丹,想來不久後便會面見魏帝,談及歸還戰俘一事。
先前盧桑讓岑嘉回大梁,請丞相高明良為使官入魏,詳談商道之事,可謝扶明白,盧桑目的不止于此。
高丞相乃阿父舊友,在父親故去後曾對自己多有照拂,關于父親之死,他曾說是造化弄人,可當謝扶追問造化為何時,高丞相隻長歎一口氣,拍着謝扶肩膀說道:
“歸州,人活着,要向前看。”
許是擔心自己獨自留在長安,會因父親之事被有心人利用,亦或是希望自己能遠離舊事重新生活,後來是高丞相向聖上請旨,允自己回北境,入軍營。
聖上對此無異議,十二歲的謝扶就此去了邊境。
謝扶不知盧桑在長安時與高丞相有何舊交,可當得知其讓岑嘉将自己在西魏之事告知時,他猜想盧桑是希望高丞相能借此行帶自己回大梁。
思及此,謝扶目光逐漸變得深沉。
.....
賀翀将胭脂葬在城東那片林中,距當日盧桑墜馬之地不遠。
盧桑看着賀翀神情哀傷的跪在那道冢前,面前擺放着胭脂平日喜愛的吃食,與最愛喝的酒,端起酒卮靠近那座青冢,賀翀舉杯飲下的同時,淚水自眼角傾然而落。
蕭瀝在不遠處看着,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低聲對盧桑道:
“旁人若不知真相,定以為眼前人乃癡情兒郎。”
可誰又知深情背後遍布謊言毒手,終究不過一逢場作戲的騙局。
“他未必對胭脂無情。”
盧桑冷冷看着不遠處跪地之人,日光依舊溫暖不了其話間寒意:
“隻是權衡之下終有取舍。”
扭頭對上蕭瀝的目光:
“他隻是舍棄了胭脂。”
也許這才是令人悲哀之處,情義立于對立之所,那麼情愛輸給義氣,似乎喊不得冤,又罷不了手,或許賀翀此生都要在這場潮濕之下泥濘而行,不知胭脂看見此景會作何想。
但願能釋懷吧。
今生事止于此,但願來生能作一枝草原上的胭脂。
說話間,盧桑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草垛方向,那裡站着雲樹。
盧桑思慮許久,還是決定将胭脂入殓之事告訴了雲樹,雲樹得知執意要來吊唁,蕭瀝聞言自然不許,最終盧桑派齊正将人帶至那處草垛方向,給胭脂磕個頭,算是全了這場主仆情。
賀翀得知蕭瀝與盧桑明日便要啟程,直言要前來相送,蕭瀝與其推辭良久,這才令其作罷,至此,褚戎之行結束于一場悄無聲息的祭奠之下。
第二日清晨,蕭瀝一行于褚戎啟程,西南向北出發,前往都城烏丹。
雲樹與盧桑同坐一輛馬車,以其婢女身份随行,蕭瀝擔心其未能卸去仇恨,堅持要與盧桑同乘,途中看着雲樹伺候盧桑,不時冷語嘲諷幾句。
譬如此刻,看着雲樹為盧桑添了杯茶,蕭瀝瞥了眼道:
“這茶不會有毒吧。”
握着杯盞的手一頓,雲樹擡眼對上蕭瀝目光,下一瞬擡起杯盞将茶飲盡,而後遞于蕭瀝面前示意其看向杯底:
“這樣殿下可放心?”
“哼。”
蕭瀝見狀扭頭看向一側,不再吱聲。
盧桑隻覺有些無奈,開口對雲樹道:
“你且放着,本宮不渴。”
接着扭頭看向蕭瀝:
“你若實在無事,就下去跟着馬車跑。”
蕭瀝覺得有些莫名,自己分明是在擔心盧桑,到頭來反被教訓,故而瞪了眼盧桑。
然而這時雲樹卻突然開口,目光看着盧桑,話卻是對車中二人所言:
“小人聽說賀将軍在全城找小人,至于原因,應是擔心小人說些不該說的話。雲樹雖不聰慧,可并不傻,繡娘與娘子無冤無仇,沒道理下毒害娘子,可若不是繡娘,那麼下毒之人會是誰呢...”
胭脂話中一頓,似乎極為艱難将所想說出:
“會是将軍嗎...小人不敢繼續往下想了,可思來想去也不知将軍為何要如此。”
經過幾日,胭脂已不再似前幾日那般激動,情緒尚算平靜:
“右夫人答應會查明此事真相,那麼在真相查明之前,雲樹不會對你不利,相反,會竭力護你周全,還我家娘子一個交待。”
話落扭頭看向蕭瀝,冷聲道:
“小人此番承諾,至死不變。”
蕭瀝聞言,未想到面前婢子如此性烈,難得沒有繼續回嗆。
那日盧桑将此事利害告之時,從其反應來看,雲樹并非是莽撞愚鈍之人,這也是盧桑願意将其帶在身邊之因,如今聽其如此說,緩緩道:
“本宮也承諾,會給你一個交待。”
***
臧羅城與都城烏丹毗鄰,亦是除烏丹外西魏最為繁華之所。
趕路數日,衆人終于在左夫人壽辰鄰近之期,來到了臧羅。
明日便能回烏丹,蕭瀝的情緒一日較一日興奮,至于原因,盧桑冷笑着看向面前之人。
“明日即将歸家,孤今夜要暢快遊一次臧羅。”
說話間蕭瀝目光閃亮,看向盧桑躍躍欲試:
“你要不要同孤一起。”
“不要。”
盧桑想也沒想便拒絕:“我對秦樓楚館可沒興緻。”
蕭瀝平日看似冷淡克制,卻對惟愛兩件事,一是品酒,二是賞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