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瀝詫異的目光中,隻見兩道身影匆匆進了前廳,待前方那人将披風上的帽子卸下,露出那張熟悉的面容後,蕭瀝險些以為自己見鬼了。
“你瘋了嗎?”
頓時從案幾後起身,快步來到盧桑面前:“你這時候跑來作甚!”
話落,目光犀利地看向盧桑身後的齊正,手指着盧桑,厲聲道:
“她胡鬧你也由着?”
然而盧桑并沒有給蕭瀝詫異的機會,讓齊正去屋外守好,繼而看向蕭瀝,蕭瀝顯然被盧桑氣得不輕,站在原地半晌,愣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直至屋中僅剩他與盧桑兩人,這才提起力氣伸手指向盧桑,啞着聲道:
“陳玉涼,你最好是有足夠的理由說服孤為何會來此,否則孤不敢保證不會對你動手。”
許久不見蕭瀝如此生氣,雖是知曉其不會當真傷害自己,盧桑還是忍不住輕顫,當下沉默了一瞬,這才重新對上蕭瀝的目光:
“蕭瀝,我想見謝扶一面。”
相識多年以來,這是盧桑第一次在蕭瀝面前流露出狀似懇求的目光,蕭瀝不知這對盧桑而言有多困難,可對于自己,隻覺震驚。
他知道,玉涼冒着被父皇斥責的危險也要出宮,就絕不隻是要見謝扶一面那麼簡單,可也正因知道他才氣憤,當初那個不問政事的陳玉涼,如今為了謝扶,竟冒着被聲讨的危險,也要主動跳進這場旋渦之内。
目光逐漸冷冽,蕭瀝咬牙切齒地道:
“陳玉涼,為了一個戰俘,你不顧身份跑來求孤,你可還記得你是父皇的妃子,是維系着梁魏兩國關系的和親者,你可知若孤此刻将你抓去面聖,莫說謝扶,就是你——”
蕭瀝頓了一瞬,而後不留情面道:“也得死。”
“我知道。”
本以為盧桑至少會被自己這番話所震懾,然而沒有,在聽見蕭瀝開口的當下,盧桑毫未猶豫着道:
“這些我都知道。”
下意識攥緊衣袖,盧桑看向蕭瀝,一雙杏眼不似以往那般沉靜,像是塵封已久的木匣突然被撬開,待打開時彌漫出一道灰燼般,迷離而蒼白。
“大梁派使團出使西魏,此事是我在紅藍城時讓岑嘉去長安求來的,目的便是為了商道。”
大梁使團入烏丹一事,蕭瀝是從魏帝處得知的,大梁與西魏雖因着玉涼的存在算是友好,不過相較大昭卻并不親近,而在大梁提出與西魏合作商道一事被魏帝拒絕後,兩國更是往來甚少,故而當聽聞梁使要來西魏時,蕭瀝便猜出此中有玉涼手筆。
隻是不知其突然說起此事為何意,當下沒有開口,隻等待其接下來的話,這時聽見盧桑繼續說道:
“除此之外,我也希望此番前來之人能在移交戰俘之事上,替謝扶說句話。”
盧桑沒有隐瞞蕭瀝,将自己當初所想說了出來,果然,蕭瀝聞言面色變得難看起來,隻是到底壓下了脾氣,問道:
“你既已有所準備,如今跑來作甚?”
“我以為自己計劃周全,可到底算錯了一步。”
盧桑的聲音有些暗啞:“我預想中該來之人并沒有來,而前來之人隻怕不會願意救謝扶,明日勒川便要進宮,屆時隻怕要與聖上說起謝扶之事,形勢緊迫,是以我隻能今日冒險來見你。”
盧桑不知自己有多久不曾如眼下這般為難,她知道,今日冒險出宮并不妥當,可高碩似乎不願沾惹謝扶一事。若喚作高相,盧桑也許還能借高謝兩家情誼來勸說,可對方是高碩,那麼這番話便作用不大。隻是若放任不管,謝扶也許沒有機會再從戰俘的名聲裡抽身,盧桑不能允許。
接下來勒川入宮,勢必要解決謝扶之事,盧桑不能用謝扶的性命去賭魏帝信任,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來找蕭瀝,她能看出此刻的蕭瀝被自己氣得不輕,對上其目光,盧桑讓自己平靜一些:
“蕭瀝,那日你離開時的話我都聽進去了,今日我來便是告訴你,我從未忘記當初約定,大梁使官此番前來,目的便是商議商道一事,而這次我不會袖手旁觀,饒是聖上起疑我的用意,我也會竭力促成此事,而事成之後,我隻希望你能幫謝扶求一條路。”
也許是尚未從盧桑一番話中回神,蕭瀝站在原地半晌未動,臉色不似方才般惱怒,卻依舊算不得溫和,良久後對上盧桑的目光,問道:
“陳玉涼,你可記得當年孤去栖楓殿找你合作時,你說過什麼。”
見盧桑抿唇不語,蕭瀝索性替她說道:
“你說你褪不去梁人身,不肯與孤合作,而這些年間你也的确安分,牽涉大梁之事你從不過問,将自己摘得很幹淨,因此孤曾覺得,不合作便不合作罷,隻要你不插手這些事,孤可以認你這個母妃,可是今日,你跑來孤的府邸,讓孤幫你救一個梁人,甚至為了這個梁人不顧惜多年積累的名聲,陳玉涼,此刻你還不承認對謝扶存有私心嗎?”
那日在紅藍城,蕭瀝也曾問過盧桑為何執意要救謝扶,盧桑那時說為了大局,謝扶的存在會幫到他們,而謝扶這一路上也的确幫了他們許多,故而若不是今日蕭瀝再次問她,她會一直堅定這個答案。
可當蕭瀝信誓旦旦地看着自己,盧桑知道若今日說不出一個合适的理由,蕭瀝不會罷休,可眼下她要走的路,需要蕭瀝相助,猶豫片刻,盧桑擡眼望向蕭瀝,說道:
“當年我還在長安時,曾因一事而對謝扶父親有所愧疚,是以當我得知謝扶身份後,便想要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