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裡，貓貓的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仿佛已經習慣了似的，巋然不動，安靜地伸舌舔着他手裡的貓條。
舔舐的聲音很響亮。
遲瑩正準備退出去時，忽地鏡頭一轉，少年半張臉入了畫面，黑發垂落在耳邊任由風吹着。
她聽見祁頌忽地輕笑了下，手機音量很高，猝不及防地，四面八方鑽進她的耳朵裡，視頻結束的前一秒，男生似是喟歎地說了句：“好乖。”
“乖”字的尾音很短促，戛然而止。
一秒，兩秒，三秒。
遲瑩臉紅的速度像是坐了火箭，周遭空氣灼燒，仿若萬千火星子落在她身上，一點點一片片蹿得全身都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熱發燙。
空着的那隻手貼着臉頰，感受到皮膚間熾熱的溫度，燙也似地縮回來，遲瑩伸手撈過背後墊着的抱枕，把臉埋進去。
這也……太犯規了。
遲瑩合理懷疑祁頌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讓她聽見這兩個字，讓她心跳加速，讓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他。
終于從抱枕中擡起頭，遲瑩一張小臉被悶得像打了一層厚底腮紅，被催眠了似的，她神差鬼使地拉着進度條到祁頌說話那裡。
做賊心虛般瞥了眼卧室門，又調小音量，把手機揚聲器貼在耳邊。
“好乖——”
“好乖——”
“好乖——”
不知道聽了多少次，遲瑩坐在椅子上，仰頭盯着天花闆，雙手交疊握着手機貼在自己胸口處，腳尖點着地面，椅子轉來轉去。
衣櫃旁邊豎着面全身鏡，鏡子裡照映着女孩的側臉。
活脫脫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緩了大概一分鐘，遲瑩才坐直身子，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把視頻和照片保存了之後，她才編輯文字發過去：[哪裡像了。]
祁頌仿佛守着手機似的，秒回：[吃完飯了？]
遲瑩點點頭，緩慢地打着字：[嗯。]
[祁頌：咱倆能視頻會兒不？]
[祁頌：有兩道題我不太懂，想請教一下遲大學霸。]
[祁頌：（雙手合十）]
遲瑩還沒來得及打字說可以，那邊就直接撥了通視頻電話過來，小小的手機屏幕上立刻出現了自己的臉。
遲瑩吓了一跳——
前額的劉海被一股腦全捋到後面，一些碎發用發卡别着，整張臉全露了出來，再往下看，睡衣貌似也有點皺皺巴巴的。
“……”
猶豫三秒，遲瑩果斷起身去了浴室。
再出來時便是那副精緻的模樣，甚至還紮了個丸子頭，身上不再是那件藍色睡衣，而是那件被陳舒然誇過好多次的白色棉裙。
确認自己的房間很整潔後，遲瑩點了接通。
“好久才接呢。”祁頌那邊臉鏡頭快要怼進眼睛裡，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一眨，倏然拿遠，少年整張臉包括上半身露出來，他比了個“1”的手勢，控訴道：“遲瑩，我等了你差不多一分鐘，一分鐘诶。”
遲瑩把手機放在手機支架上，心髒跳得厲害，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輕描淡寫道：“那我多給你講一道題，不行嗎？”
那邊安靜片刻，立馬改了口：“其實是兩分鐘。”
遲瑩：“……”
祁頌：“也可能是三分鐘。”
遲瑩：“……”
遲瑩皺了皺眉：“祁頌。”
祁頌眼睛彎了彎：“在呢。”
“……”
遲瑩一邊翻開書本一邊擡眼抽空看着祁頌，兀自問道：“是書上的題嗎？還是練習冊上的？”
祁頌眼神不知道放在哪裡，若有所思地說：“練習冊上的吧。”
的。吧。
遲瑩：“？”
遲瑩毫不留情揭穿他：“祁頌，你是不是——”
“遲瑩，怎麼從來沒見你穿過這身衣服。”祁頌突然打斷她的話，擡手搓了搓後脖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磕磕絆絆道：“還挺好看。”
遲瑩：“……”
重點是這個嗎？
指甲摳着桌面，手指漸漸收攏，遲瑩看着屏幕上的時間一點點加長，而自己臉皮的溫度也因他這句話不斷升溫。
“你幹嘛啊。”遲瑩把書立起來擋住自己，隻露出一雙黑亮的純粹的眼睛，睫毛撲閃兩下，她把剩下的話說完：“不是要講題嗎？你不說我就要挂斷了。”
說着就作勢要挂斷電話。
祁頌連忙喊住：“哎，别别别。練習冊165頁左上角那一道，還有右下角那一道。”
“……”遲瑩點點頭：“好。”
十五分鐘後，遲瑩放下筆，看着鏡頭：“祁頌，這兩道題你先消化一下，如果還不懂的話，明天去了學校我可以再給你講一遍。”
祁頌伸了個懶腰，眼睛就沒從遲瑩身上離開過，良久後，他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遲瑩，我覺得你好适合當老師。”
說完自己樂了：“遲老師。”
“不對。”他又糾正自己：“小遲老師。”
遲瑩：“……”
對這些他給自己取的綽号和稱呼，遲瑩已經見怪不怪了，她小聲嘟囔了句：“好了，題講完了，那我要挂了。”
嘴上這麼說，但心裡舍不得挂。
可是又沒什麼理由不挂斷，畢竟題也講完了。
祁頌臉湊到鏡頭前，伸手拜拜：“好吧，那明天見。”
遲瑩點點頭：“拜拜。”
過了大概十秒，兩個人都沒有挂斷的打算。
遲瑩扣着手指，又說了一次再見，指尖就快要點上挂斷的鍵，突然聽見祁頌問了句：“遲瑩，你真的不覺得那隻貓和你長得很像嗎？”
遲瑩：“……”
遲瑩：“謝謝你幫我找到了我大明湖畔的親姐妹，那麼拜拜，明天見。”
“不用客氣。”祁頌忍着笑：“哇，小遲老師，你現在說話的口吻真的像個小機器人。”
就這麼皮了一下祁頌有種說不出來的快樂，感覺全身都通暢了不少，他真的很喜歡逗遲瑩，每次在她面前祁頌都感覺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遲瑩羞惱地說：“再見！”
“……”
祁頌學着她的語氣，也說道：“再見！”
“……”
-
次日下午。
“媽媽，我的位置在這裡。”簽到之後遲瑩領着陳禾木走到自己座位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陳禾木笑了笑：“我們囡囡的座位在第二排呀，真棒！”
桌面上放着遲瑩期中考試的成績單，每科分數都很高，很穩定，陳禾木看完後伸手把遲瑩攬懷裡，揉揉她的頭發，語氣裡藏不住地自豪：“媽媽真為你感到驕傲。”
遲瑩頭埋在陳禾木肩膀處蹭了蹭，跟隻小貓似的，嘴唇貼着媽媽的肩膀，聲音有些悶悶的：“老師好像進來了，那我先出去了。”
眼皮擡起的瞬間對上了不遠處祁頌的視線，他先是愣了下，泰然自若地别開了眼。
趴了大概幾秒鐘，遲瑩注意到少年起身離開座位，帶着籃球從教室後門出去了。
怔愣了下，她順着看過去，發現祁頌的座位是空着的，沒有家長，這個點已經不早了，班裡亂哄哄的，其他學生的家長都來了，隻有他沒有。
忽然想到前幾天在醫院祁頌孤獨落寞的背影，遲瑩心口緊了下。
難道？
不會的不會的——
遲瑩安慰自己别想太多，跟陳禾木道别後，她跑出教室去找尋那抹背影，走廊上人來人往，唯獨沒有他。
怎麼走這麼快！
遲瑩這麼想着，腦子裡忽然閃現過他拿着籃球的畫面。
對哦！
他肯定去籃球場了。
遲瑩側身從人群中擠過去，直奔樓梯。
用近乎沖刺般的速度跑過去，發現籃球場此刻已被人占用。
兩支隊伍浩浩蕩蕩站在那裡，似乎是在進行賽前準備，紅藍隊服鮮豔奪目。
遲瑩手撐着膝蓋大喘氣，同時隔着網圍欄一個一個看過去，都是陌生的面孔。
那群人裡沒有祁頌。
甚至觀衆席上也沒有他。
“小姑娘。”正擡起腳準備走時，肩膀忽然從後面被人拍了拍，遲瑩轉過身，這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婆婆。
頭發像被雪裹了一層，眼睛凹陷下去，聲音有種飽經風霜的滄桑感，卻又很溫柔，讓她想到了自己已經過世的外婆。
老婆婆看着她，柔聲問：“你知道高二五班怎麼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