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漫死了。
她又活了。
死的慘烈,活的突然。
她跌坐在山坡上,将劍扔在一旁,扳着手指頭算時間,時隔十二年,她居然又活過來了,在别人的身體裡。
真是日出西方水倒流,小鬼吹出還陽氣。
複活她的小鬼叫何之之,貼心的給她留了幾頁信息,信紙在手中起了火,一點點燃盡,微風掠過,火光映照着搖曳的花草樹木。
遠處青墨化白霧,曙光掠煙塵,半晌橙紅一片,如朱砂落清水,輕紗籠罩,紅橙交雜,朦胧的山脈有了顔色,層層白雲中挂着亮眼的旭日,一點點拉開一望無際的田野序幕。
依山傍水的地方,靈力充沛,花草生長繁茂,翠綠中夾雜着奪目的五顔六色,風一吹拂,花草搖曳,花香四溢,原處湖泊倒映着天色,藍底白紋,紅橙一片。
這個地方就算是死也無憾,更何況是活。
周漫呆呆的看了半晌,直到陽光刺的臉有些生疼,她才低了低頭,側目看丢在草中的劍。
她死前造了不少孽,死的時候被仙門百家壓在玄鳴台上打了個魂飛魄散,要想救活她第一步得先想方設法收回她破碎的三魂七魄,然後再一一修複,找一具和她生辰八字對得上的身體,最後使用禁術。
步驟繁複且勞累,不說繁雜的禁術能否修會,光說收集和修複她的魂魄都要耗費不少時間心血。
何之之大費周章的複活她,用的既不是奪舍也不是獻舍,而是古禁術魂祭。
魂祭之術以原主結契之物為媒介,集天地靈氣,祭生魂下咒印,召亡靈以求願,願成則獻祭,願不成則身死亡靈散。
說白了就是對亡靈下咒術逼他完成自己的心願。
偏偏何之之留下的信息中沒有一點提到要她周漫做的事。
這位何姑娘她毫無印象,一時想不通,她到底是複活錯了人,還是要做的事不可言語。
匪夷所思,難以理解。
陽光照耀,大地燦爛,周漫仰頭看去,目光所及無一陰霾,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風正好,氣也清。
太久沒有曬過陽光,她感覺靈魂都被曬酥了。
她撐着地陷入了沉思。
良久,看着美麗的人間,處處生機盎然,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先苟活,别的再說。當然,前提是何之之的願望不荒唐。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燼,撿起劍按照它的指引繼續往前走,離開了天材地寶的地方,進了小林中。
“噗!”
周漫毫無預兆的嘔了一口血,她撐着樹看地上的血水皺了皺眉,果然禁術不是那麼好用的,她才活幾個時辰就開始遭到反噬了。
她看插在腰間的劍,無奈的說,“何姑娘,你這身體也太弱了點。”
何之之是長闆派酒绫真人的弟子,修為四階中期,靈力平平,修劍。
她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琢磨着在山野間先找個靈力充沛的東西壓一壓反噬,還未動身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威圧感在逼近,草木聲響起伏,若有若無的腳步在靠近。
沒有妖氣,是人。
周漫手指蓄足一點靈力,聲音就在身後時猛地轉過身去,指尖靈力散去,她撲了個空,還未來得及疑惑,靈力就從天而降,一把木劍劈天蓋地而來,她竭力擋了這一劍,腳下跌了幾步退後。
劍又橫掃而來,這具身體的靈力早在魂祭之時就傾瀉殆盡,周漫還未徹底掌控新身體,又正忍受着反噬的痛苦,危急之刻已經本能的做出了反應,使用禁術借了周遭生靈的靈力。
劍被四方聚來的靈力裹挾停滞在周漫臉前,她往後退卻了幾步,一不做二不休,再借靈力壓制身體裡的禁制,适才絞疼的五髒六腑猶如枯木逢春,舒緩過來,靈魂勉強接納了新身體。
她這才看清來人,是個漂亮的青年,正咬牙切齒的握着劍和靈力抗争,他猛地一震,靈力沖撞,周漫被震的連連後退,抽出劍往後一抵才頓住腳,沒摔下去。
一回頭,青年已經沖了過來,劍勢逼人。
周漫知道現在的情況和他硬碰硬毫無勝算,果斷借靈力結陣,抹了一點嘴角的血液往陣中心一彈,青年才湊近忽就直愣的跪了下去。
場面發展十分詭異。
周漫松了口氣,拍了拍受刺激的小心髒,往石頭上一踩,居高臨下的看着神情錯愕的青年。
“什麼仇怨?非要殺我?”
何之之留給她的信件裡沒提到這茬,這憑空出現一個人逮着她殺,着實奇怪。
青年在陣中不停的掙紮,惡狠狠的瞪着她,“你裝什麼糊塗,東西快還我。”
周漫茫然,“什麼東西?”
青年怒火沖天,“指骨。”
周漫順着他憤怒的眼神一看,腰間挂着一截骨頭還墜着一個小指大的鈴铛,她将東西扯下看了看,的确是一截指骨,看着像中指的中節骨。
骨頭毫無靈力,也不似天材地寶之物,就是一截普普通通的指骨,鈴铛也沒有芯,搖晃起毫無聲響。
她掂了掂指骨,一臉認真的反問,“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嗎?”
“果然賊子都一樣死不認錯!”青年更加憤怒了,不停的掙紮,靈力亂撞,周遭樹木搖晃,翠綠的葉子簌簌的落下。
束縛的陣法不是她自身靈力所設,她操控不得,見青年修為至少五階以上,稍加努力想必沖破陣法不難。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将指骨系回腰間,畢竟是原主身上的東西,是不是這小子的有待商榷,好漢不吃眼前虧,當下她先跑最穩妥。
青年見她将東西系回去,眼睛倏地變得陰沉,傾盡全力的沖擊陣法。
周漫感覺心髒沒來由的抽了一下,她捂着脆弱的心髒趕緊離開是非之地,一個眼神都沒留給青年。
她扛着原主的佩劍,根據她畫的地圖一路向南,翻過蜿蜒起伏的山脈,經過浩浩湯湯的蘆葦地,趟過流水潺潺的小溪,她終于看到了希望。
遠處層層木梯,蜿蜒曲折沒入另一座山脈。
她對着劍長歎了口氣,心裡想着,頭一次遇到比蒼行山還遙遠的門派。
“師姐?”
“師姐!”
聽到有人高喊,周漫循聲望去,遠遠見木梯上跑着兩道人影,正興奮的朝她跑來,她手中的劍顫了顫。
周漫欣喜,終于可以暈了。
剛想完就閉上了眼,直愣愣的倒在茂密的草地裡。
——
“哇,原來她就是大師姐呀。”
“她是不是受傷了呀?”
“肯定是收妖打怪的時候受的傷。”
“大師姐為什麼不禦劍回來,師父還讓我們去山下接?”
“師父說大師姐修的是蒼生道,和苦行僧一個路數,非必要不用法術。”
周漫迷迷糊糊的聽着好多聲音,耳邊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她忍受不了了,掙紮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青色的窗簾,若不是她清楚自己死過,恍惚間還以為身在蒼行山的房間。
她撐着床闆坐起身,拍了拍沉重的腦袋。
“師姐?”
她側目看去,床邊蹲着一個稚嫩的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抓着褥子用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周漫一臉茫然。
小姑娘忙解釋,“師姐,我是餘餘,師父收我的時候你下山曆練去了,所以沒見過我。”
那就好。周漫伸手捏了捏胳膊和腿,這一暈感覺适應了一點身體,至少能感覺到身體裡流動的血液。
她忽然想起什麼,緊張的問,“劍呢?”
餘餘:“斬星嗎?”
“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