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話她遲疑不說,周漫便明白了,那時她已找了修士診斷,滿心滿眼都是女兒能救活,自然不會信鑒鏡司的話。
時隔三年,她散盡家财女兒仍舊沒有清醒迹象,心中早已有所懷疑,隻是執念難消,今日即便不是她,不是陳公子,任何一個外來修士說出實情,她崩潰過後也會信。
柳夫人看她眉頭緊鎖,心裡一震,“姑娘是覺得媛媛的死另有它因?”
“我不知事由,不在場,不敢妄下定斷。”周漫幾步上前,道了句“失禮”,然後伸手輕輕扒開柳媛媛的衣領,露出脖子上淺淺的抓痕印,問道,“這幾道印子從何而來?”
柳夫人想了想,說道:“媛媛病倒前幾天脖子上起了紅疹,掌櫃的說是妖物見有血口暴起抓傷。”
周漫點了點頭,細看了那傷口的确是抓傷,隻是妖物利爪傷緻,妖氣和戾氣會腐爛傷口,柳媛媛那時已無生氣自身沒有愈合能力,傷口是因為靈力修複融合,會因為沒有生氣而留下明顯印記,但看這傷口印記淺淡,肉條突出微微泛白,沒有妖氣和戾氣腐蝕痕迹。
她蹲下身再細看,看向柳夫人征求意見,見她點頭後才伸手觸碰柳媛媛,身體冰涼,即便包裹着一層皮肉仍舊像是觸碰到硬物一般。
她查看了雙手,并無異樣。
三年之久,柳夫人疼愛女兒定然是時常擦拭身體,即便有存留痕迹也早被清理。
看來想推演出當時情況,得有鑒鏡司的案卷和去錦衣閣一趟。
“仙長?”
柳夫人小聲喚她,周漫直起身,“若夫人信得過我,先不要将小姐下葬,容我幾日時間查證小姐死因。”
聞言,柳夫人猛地就跪下,連連道謝。
周漫忙将她拉起來,此案并不難查,隻是要經過鑒鏡司和甯家便有些繁雜,但她既然答應就要辦好。
她安撫了柳夫人便離去了,出了小鎮聽到有人喊,回頭看是柳夫人抱着傘跑來,“看天色又要下雨,仙長拿着傘吧。”
她擡看黑乎乎的天,點了點頭,“多謝夫人。”
即便無雨,她也将傘撐開,時不時轉動着傘柄,思緒萬千。
夜深人靜,她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遠遠看見巷中一盞燈籠飄動,檐下坐着一人,身形消瘦,正侍弄着花盆裡的花草。
屋檐下微弱的光映照着他單薄的身影,一隻狸花貓從屋中竄出乖乖的坐在他身邊。
“你不困嗎?”
甯诽用腦袋輕輕碰了碰貓頭,聲音溫柔,摸了摸貓頭後小聲說,“不用你陪我,快去睡覺吧。”
即便是和動物說話,他也柔聲細語。
周漫緩步靠近,生怕到擾到他又或者吓到他。
很久以前,他們想捉弄甯诽,于是悄悄靠近,卻從未成功。每次還未靠近就被叫出名字,他們還因此打過賭,到底誰能悄無聲息靠近甯诽,有誰呢?
周漫記不清了。
所以,此刻她放輕腳步靠近,耳畔回響着他含着笑意叫“周漫”的聲音,直到她停在了階梯下,他仍全神貫注的看着小貓,耳中聲音戛然而止,心裡的酸苦不斷襲擊着她的鼻腔和眼眶。
“何姑娘?”
甯诽轉頭,眼睛亮了,丢下剪刀站起身,小貓乖巧的退到一旁,“怎麼回來這麼晚?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周漫搖頭,将傘收了,指腹不停的摩擦着衣角控制情緒,别開目光去看貓,看花草,“甯老闆這麼晚還不睡嗎?”
甯诽笑道:“年紀大了,睡不着。”
微風吹拂,花香暗浮,暗黃的燭光下依稀可見他笑起來的眼紋,還有青絲藏着的白發。
十多年的時間,物轉星移,足夠讓少年老去。
甯诽:“又是花迷了眼嗎?”
周漫這才察覺自己落了淚,她擡手擦了擦,扯出一抹笑,胡扯道,“我自小不愛花就是因為花香太重,眼睛就會流淚。”
“原來如此。”
狸花貓打着哈欠,搖着尾巴往屋裡去。
兩人也進了屋,甯诽倒了杯熱茶給她,“還未入夏,天氣多變,出門還是多加件衣服,早些回家。”
周漫看着冒着熱氣的茶水,點了點頭。
甯诽的溫柔貼心像一把刀一樣直直的插入她心裡,可偏偏她貪念着血流出的溫暖。
他若是知道自己關切的人是害他斷了靈根的人,該有多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