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每次都說因為蒼行山藍天白雲,青山綠水,風輕雲淡太舒服才睡着,但每次周澤叫她書房去看,她以“詩文寄情山水”為借口理直氣壯拒絕待在書房。
周澤就在她對面的田裡插水稻,一擡頭看人腦袋偏挂在椅子上睡得沉,手裡的詩集要掉不掉,風一吹書翻了幾頁。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把手裡的幾株水稻插好,然後出了田。
遠處走來一位女子,身着杏色的衣裙,手裡拿着一件披風,黑發編成長辮挽了側發髻,一支簡單的玉簪挽着,不施粉黛也清麗漂亮,她遞給周澤手帕,看了一眼周漫的方向,小聲問:“又睡着了?”
周澤手髒,就着她手擦了擦額角的汗,輕聲說道,“是不是該給她找再簡單些的詩集?”
“小滿隻是學她喜歡的罷了,又不是要做滿腹經文的仙門才女,何必如此嚴苛。”
女子輕聲嬌嗔,轉身走向周漫。
周澤笑着叫她,“顔輕,你總說我嬌縱,看你才是真的嬌縱。”
“噓。”顔輕示意他噤聲,輕手輕腳的給周漫披上披風。
一陣冷風襲來,詩集吹落,周漫一個寒顫醒了,含糊不清的叫,“嫂嫂。”
周澤彎腰撿起詩集:“醒了就回家吃飯。”
周漫揉着眼睛起身,哼哼唧唧的抱怨,“都開春了怎麼還這麼冷。”
輕顔給她理了理睡亂的頭發,溫柔的問,“下次多穿件衣裳,嫂嫂給你做件襖子好不好?”
周澤:“下次在家玩吧,别跟着我跑了。”
周漫不好意思的聳了聳肩,強行擠在他們中間,本就崎岖的小路因為她非要擠更難走了,她卻樂在其中,歪歪扭扭的往兩人身上倒去,混不吝的犯渾,“嫂嫂不用給我做襖子,給我做桃花酥就好,哥下次去哪補苗還得叫我,陪你是次要的,主要是山水之間看詩集才有意境,我剛都記住了兩句呢。”
聞言,周澤饒有興緻的看向她,“哦?哪兩句?”
“春露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
顔輕誇贊:“一字不差,我們小滿真棒!”
周澤認真問,“以前都不愛看,怎麼突然就一定要學詩?”
說到這周漫就來勁了,放開了他們跑前面去,叉着腰攔住了去路,氣勢洶洶的說,“那個郁間柳,說我山野村婦,不懂這些高雅之物,日後與我毫無共同語言!我若非嫁不可,他就當請了尊神供着。”
“他說我什麼來着,對對,是‘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氣死我了!”
周澤看她氣的橫眉豎眼,拉住了要安慰的顔輕,不氣反笑,他琢磨着小姑娘氣的不是人家罵她,氣的是人家罵了自己沒聽懂,請教了别人以後才知道意思,于是自己氣自己才痛下決心要學習詩詞。
“好他個郁間柳,你等着我遇到了他一定好好教訓他,讓他親自給你賠罪。”
“誰要他賠罪,你趕緊把婚退了!”周漫叫着,滿臉都是嫌棄,“像他這種‘眼睛長在屁股上,隻認衣冠不認人’的高門子弟,我高攀不起!”
顔輕小小的“哇”了一下,笑着說,“小滿都會引句了,好厲害啊。”
周漫被柔聲細語的一誇,臉一紅,“嘿嘿”的笑着撓頭,全然忘了自己剛剛還在生氣。
——
“阿嚏!”
風涼,周漫打了個寒碜,耳邊傳來風鈴聲,風拂過耳畔,帶着一陣桂花香。
她坐在秋千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浴缸,甯诽正喂魚,嘴裡念念叨叨,估摸着又在和魚說話。
青苔小院隻有他們倆,故而十分安靜。
過了一會,甯诽擡頭看他,“又和小柳吵架了?”
周漫忍不住抱怨:“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一天甩臉色,叫他趕個鴨子,你猜他怎麼着”
她跳下秋千,眉毛一橫,眼睛向下看,嘴角一揚,端着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夾着嗓子說,“你怎麼不去找你的左鑰哥哥,東方姐姐~”
她吊着眉,表情生動,将郁間柳那副要死不活的陰陽怪氣學了個十成十,逗得甯诽哈哈大笑,笑的眼淚汪汪,他抹了淚才說,“你怎麼着他了,讓他這樣?”
周漫眉頭一皺,她也是剛才想明白,估摸着是之前郁間柳主動幫她抓鴨子,她衣服一甩随口說他金貴幹不了這種粗活,拒絕了他幫忙。
誰知道這小子這麼小心眼。
甯诽聽完,歎息一聲,“他對你不小心眼才怪了。”
周漫:“跟有病似的。”
“說是退親,耽擱來耽擱去,又說等我們集學結束了看,若還是無意就再退。”她原地打轉,說一次氣一次,一次更比一次氣,“他們難不成還指望我和他同窗兩年能培養出感情?我看圈裡的殼侯都被他順眼!”
她說的氣憤,甯诽聽着卻隻想笑,動了動耳朵,察覺到有腳步靠近但是沒出聲。
周漫正罵的起勁,猛地就聽到冷冰冰的一聲反問,“殼侯去給你趕鴨子了?”
郁少主一手拎着鴨子,一手拎着魚站水缸邊,頭上還在滴着水,臉上衣服上泥土粘黏,平日裡光彩照人的郁少主,此刻狼狽的像水裡泡發是水藻。
周漫倏地閉上嘴,換上谄媚的嘴臉去接過他手裡的鴨子,不等問剩下的在哪,就聽“嘎嘎嘎”的聲響,一群鴨子進了院子,自覺的往籠子裡去。
她自知理虧,悶了半晌憋出兩個字,“辛苦。”
甯诽咬着嘴實在是沒忍住,跑一邊去“哈哈”笑出聲。
“你放心,兩年之期到了,我就算娶妖魔鬼怪也不娶你,還培養感情,榆木腦袋也知道什麼叫感情嗎?和左鑰那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殼侯過去吧你!”
郁間柳咬牙切齒,手中的魚往她身上一甩,扭頭就走。
“呃呃呃……”
周漫被魚砸身上,手忙腳亂的捧着,看他一步一灘水,咬牙沒和他再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