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清不知從何處鑽出來,擠到兩人中間,搖着莫須有的扇子,裝模作樣捋頭發,“我查清楚了,當年妖主祭神,與她結契的妖王全都墜入玄台,餘下妖族無所依仗四處逃竄,楊姑娘想揚名立萬,不顧阻攔追殺佘山妖王,要不是東方家主及時趕到她怕是屍骨無存,楊前輩将人帶走後四處求藥,散盡家财,奪取妖丹,雙腿殘廢,一夜之間銷聲匿迹,再聽音訊便是東海方氏長老。”
“水鬼鬧好幾年了,傷了不少人,方家每次都搪塞過去,想來是上下一心,狼狽為奸的結果。”
“與其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如死了幹淨。”
他說話絕情,周漫聽着心裡五味雜陳。
沈惟清看兩人情緒低落,抿了抿嘴不再高談闊論,說正事,“柳良德手裡有神器碎片,不見你什麼都不肯說。”
“那就,由他起由他止。”
周漫伸展肩背,加快速度。
方府家現在亂成一團,别院無人管轄,三人從偏門翻入,落地見柳良德在院中躺椅裡晃蕩,神情悠然自得,沈惟清一驚要動手,周漫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獨自上前去與他交談。
周漫看他面色蒼白,氣息微弱還有閑情雅緻曬太陽喝茶,不由得佩服他,“你命真大。”
“我師弟呢?”
“你倒是叫的順口。”柳良德自從被撕了面皮後恢複不到原先,即便用銀針維持樣貌也扭曲怪異,像人身鬼面的妖魔,他擺手示意她落座,顫抖着手端起茶杯抿一口,慢慢悠悠的說道,“他可真是難說動,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動他饒我一命,現下應該是去查證了。”
“你說了什麼?”
“都是實話,絕無虛言,至于說了什麼,何姑娘,我現如今唯一的籌碼是什麼,你不知道嗎?”
周漫微微蹙眉,壓下殺意。
時也聽到後差使沈惟清去尋人,沈惟清被強行推走,罵罵咧咧離去。
周漫看他茶杯空了想倒茶卻使不上勁,起身給他添茶,冷聲問:“你要和我說什麼。”
柳良德扣桌謝茶,倒回椅子裡,迎着太陽閉眼,一臉的沉靜。
“我這些年很忙,忙着殺人分屍。”
他聲音虛弱,輕飄飄的說着自己的惡行,他擡手掐算,嘴裡念念有詞,最後睜開眼看向她,告訴她一個數字,“四十七人。”
“死于我手的三十一人,無辜受累的十六人。”
“最後變成幾個‘啻者’。”
“真是好久沒有曬過太陽了,陰暗裡待久了,還有些不适應。”
他絮絮叨叨的說着話,氣息不穩,時而輕時而重,伴随着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我以為我會死在小彧手裡,沒想到他把我讓給你了,我還真是死都不能如願,或者說他連殺我都嫌惡心。”
周漫冷言道:“我沒有時間聽你的故事。”
柳良德撐着小幾咳嗽,顫着手端起茶杯止咳,沉重的呼吸一陣後緩和,捂着心口。
“三年前,我在東海遇到了一位啻者,要取他性命,海邊誤傷了一位仙長,他本就身受重傷要死了,我的箭矢刺穿他的心口,反而給了他一線生機。”
柳良德看着周漫,眼神卻透過她在看其他人,憶起過往。
禁岸風大,月光稀薄,空無一人。
秋日的海風涼意徹骨,柳良德取完要的肢節,将啻者身軀丢入水中,感受到有外來氣息,當即召出鬼泣弓放箭。
箭矢劃破黑暗,穿過逃命之人的身軀。
細碎的星光下,柳良德目睹青年跪倒在地,伸手抓住懸在心口的靈箭,施法煉化箭矢将其融入心髒,填補了空蕩蕩的心口。
遠處有腳步聲,青年取出半截玉器,氤氲着不同尋常的氣息,他第一句話是,“我不想死在這裡。”
“我可以讓你的弓認你為主。”
這是他的第二句話。
柳良德用了多年的弓全靠着靈力壓制,強行啟用,每用一次都在用壽數做交換,青年的話讓他燃起希望,當即将人救走。
柳良德說完手心蓄着微薄的靈力,從心口取出一片碎玉。
周漫看着碎玉,心中有着不好的預感。
柳良德看向周漫,嘴角溢出血線也渾然不覺,說道:“我送他去了一個小鎮。”
“我後來才知道,他是撞見了楊春華傷人,出手救人,但楊春華已入魔,他不敵反被傷,方恣意撞見後與之合謀殺他奪本命神器。”
周漫心中不安,站起身去接碎片。
柳良德卻握住了碎片,撐着小幾起身,血水從袖中的手流淌落地,流水一般,不過片刻便是一地鮮紅,他不做掙紮,目光呆滞的看着她。
“他是誰。”
周漫問出聲才發覺自己聲音在顫抖,恐懼和不安占據心間,她害怕聽到是自己所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