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眨了幾下眼睛,将泛上來的淚水咽下去,用沙啞的聲音說話:“快走吧!”
無前無後的洞穴裡隻響起兩個人的腳步聲,聽得久了兩個聲音甚至偶爾重疊在一起,變成一個人的,心中的恐懼就像沒有外殼的蛋黃,流淌了到他五髒六腑,冰冷粘膩,他幾乎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小尾巴身上,又生氣,又無可奈何。
既有了探索的心,謝翊将洞穴路線在腦子裡描了一遍,起初洞穴一直很窄,僅容二人通過,越往裡走,弧長越深,
突然,前面的小尾巴杵住了,像根鋼筋焊在地上,謝翊一閃避,側身撞到嶙峋又堅硬的洞壁,疼得龇牙:“怎麼了?”
小尾巴一改往日的稚聲稚氣,整個人轉瞬間都變沉了,兩人腳步一停,四周就過于安靜了,牆壁裡有什麼悉悉索索的聲響,在由遠及近的追來。
要一開始謝翊還以為是鼹鼠之類的東西,可很快他反應過來不對。
動物速度不可能這麼快,目标這麼精準。
那聲音清晰得就像逐漸遞入耳道的挖耳勺,朝着他倆越來越近。
謝翊頭皮一炸,手電筒掃過去: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有這種感覺的,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洞壁裡究竟有什麼東西。
廓形的洞穴形狀,莫名讓他聯想到棺材,那聲音猛地亂想,簡直像被活埋了之後抓撓棺材闆的聲音。
謝翊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給吓到了,他拍着胸脯,企圖将胸腔裡的寒氣拍掉:“你聽到了嗎?牆壁裡的聲音?”
“嗯,”小尾巴一開口,牆壁裡的沙沙聲像被按下了中止,立馬消失了。
謝翊愣住了,小尾巴漫不經心地說:“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謝翊急了:“你沒發現這聲音似乎有智慧嗎?我們說話的時候不出現,走路的時候不出現……”
“你如果連這都害怕,後面的路你就别繼續走了。”小尾巴以前所未有地成熟的拍拍他肩膀,謝翊隻覺得肩膀上一涼,像有一盞燈被拍滅了。
“什麼意思?”
“就是要有心理準備的意思,”小竹子綠幽幽的眼眸融入陌生女人的臉上,從女人瞳孔中再生出雙眸,重瞳惶惶,仿若鬼火,
“比如一會兒還會有更可怕的東西呢。”
小尾巴說着玩鬧心起,手電筒的光從下巴往上打,洞裡的可視度一下變暗了,光給張姨下颌線鍍上閃亮的輪廓,鼻孔往上沉沒到黑暗裡,唯獨一口森森白牙和鮮紅唇舌在一開一合的。
謝翊氣得想錘他,要不是看在張姨女人身體的份上。
這時,洞穴最上方隐隐傳來聲響,有人在走動,估摸着是韋父一行人要下來了!
說實話,聽到這動靜,謝翊一後背的毛奓奓都焉了不少,真是由衷的諷刺,哪怕是面對壞人,也比面對不可名狀的黑暗來的踏實。
謝翊剛松了一口氣,想痛罵小竹子裝神弄鬼,忽然感覺一股說不出的腐爛氣息,從前方的黑暗裡洩露出來,明明就在眼前的小竹子精忽然往邊上一閃身,避開他的攻擊。空洞裡少個人,一下就顯得更大了,
手電筒照亮豁然開朗——
前方竟是好大一處平台,整個洞穴的形狀迄今為止是标準的帶柄湯勺,如今兩人已經走痛了“長柄”部分,踏一步來到“湯勺”大空洞。
這也同時意味着黑暗面積放大,光圈捕捉不玩黑暗中的所有物,當謝翊看見手電筒光源照亮一溜排人一聲不吭、直挺挺一溜排的站在前方的地面上時,
隻覺得腦子猛地挨了記重錘,差點吓跌在地。
偏偏地上還倒着一具,正正好好的面朝謝翊,一張潰爛的、沒有臉皮的黃褐色骨架子,用黑洞洞的眼眶着看他。
殘存的皮膚組織白紙一樣貼在臉上,似乎在哭,又似乎什麼表情都沒有,空蕩蕩的骨架子上覆着衣衫褴褛,森森白骨中,沒有流出内髒,不知是不是被什麼東西吃掉了。
謝翊一瞬間瞳孔緊縮,不久之前他以為他的痛苦觸了底,如今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精神崩潰還有下降空間,絕望的尖叫聲從嘴裡迸發出來,緊跟着身後伸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哥,你看啊,你看清楚啊,這些是什麼!”
小竹子精從後面環抱住他,謝翊的上半身被他擁在懷裡,所以眼睛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空地上,那些人直直而立,一動不動,就好似沒有靈魂的——
假人?
熱血沖湧到大腦皮層鬧哄哄的,他恍惚間聽見了似乎小尾巴在說什麼,像無數小螞蟻在皮膚上悉悉索索,卻又無法悉悉索索的内容是什麼,突然地,謝翊的後脖頸上涼了一下,靈台被根針挑起一樣,整個人猛地就驚醒過來。
他捂着後脖頸扭頭怒瞪:“你幹什麼?”
小尾巴慌慌張張張着張姨的嘴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這人怎麼這麼膽小啊,幾乎快被吓暈了,我是在救你啊——”
謝翊這才感受到心髒的緊鎖,血液的奔流,所有的身體反應都讓他感受到痛苦,他微微的佝偻起身體,理智在痛苦的刀割中逐漸重塑大腦,是了,這一定是假人,要不是假人,空氣怎麼會一點味道都沒有呢。
死人可是很臭的。
就算是做了防腐處理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