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如期而至,南方的冬天沒有皚皚白雪,隻有喧嚣的風兒和刺人筋骨的寒氣。學生們縮在課桌上,每個人裹得嚴嚴實實,像是端午剛剛出蒸籠的小粽子,吸氣呼氣間都哈出白白的霧氣。
和縮着領子上班的白領相比,教室比通勤的公交車溫暖不少。
相較于門窗緊鎖的其他班,高一八班的教室略微冷了些。和圈養動物幼崽一樣,人類幼崽也需要預防各種疾病,防止在一輪輪考試中因身體不适被淘汰。
天氣驟然降低,流感盛行,楊柳燕女士幾乎每個課間都來提醒,開窗通風。
病毒性感冒的幾率大大縮小,風寒性感冒的概率提升不少。
岑甯熙光榮中招,原因無他,隻因她坐的位置正對窗口,外頭的冷風徑直撞在她身上。她嫌教室裡有味道,在熏人和挨凍之間,選擇後者。
迫于環境壓力,岑甯熙課間挪了位置,往其他同學堆裡鑽。平常她課間都在睡覺,再不濟就是寫作業、上廁所倒水等基本活動,如同一個遊戲背景闆,連觸發對話的情況都沒有。
當岑甯熙離開位置時,冷風掠過她纖細的身體,咬在同桌郝佑芊的腦袋上。奈何郝佑芊是個有錢的大小姐,校服都是定制的,裡頭保暖的材料不知比其他人高多少檔次。現下,她正無畏地承受冷風,歪着腦袋酣睡。
她和岑甯熙被蘇楠稱為睡神雙排,兩個人除了上課,很少有同時清醒的時候。
教室裡的位置并不絕對公平,有人的位置容易風吹日曬,容易被老師點名、被巡邏老師逮到小動作。而有人的位置,背風遮陽,縮在角落,老師上課隻能看見半張臉。
沈旭清的位置就很好。
岑甯熙剛站到沈旭清的桌頭,便覺察一陣蕩漾着香味的暖氣萦繞着她。沈旭清的位置好不單單是不吹風,不日曬,還有她的前後左右全是女孩。
沒有男生的酸臭味,隻有女生身上各種不同的洗發露味道。
“陳璇璇,巧克力吃不吃啊,純黑巧,可貴了。”蘇楠舉起一包零食,包裝挺高級,印滿密密麻麻的外文。
陳璇深谙蘇楠個性,提防道:“這麼貴的零食,你不自己獨吞,舍得分給我啊?”
“我們是什麼?是同桌嘛,姐妹情深懂不懂。”蘇楠被抓到小尾巴,臉不紅心不跳,露出谄媚的表情。
“你這人,無利不起早,無事獻殷勤,必定有詐。”說罷,她見蘇楠開了包裝盒,便不驕不躁抽了一條巧克力。
“我看你是惦記我寝室裡那倆熱水袋吧,想借直說,非得那麼彎彎繞繞。”
蘇楠自然是厚着臉皮,把手伸到陳璇的口袋裡,她知道陳璇肚子裡還有一個熱水袋。不等陳璇發作,蘇楠忙誇獎:“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同桌,來來,口袋借我暖暖。”
“給你面子就嘚瑟了!”陳璇朝蘇楠怒吼。
沈旭清和姜思琪坐在她倆後頭,看她們鬥嘴,抿着嘴巴笑。沈旭清坐靠走廊,一擡頭,看見岑甯熙和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白玉一般的小臉此刻也沒了光澤。
“有事嗎?”沈旭清眨巴眼睛,好奇問。
畢竟岑甯熙很少主動找她。
岑甯熙搖搖頭,睫毛垂下,臉色不太好,說:“冷,我的位置對着風吹。”
可能還有點感冒,岑甯熙渾身乏力,希望沈旭清不要再多問,好讓她安安靜靜找個地方取暖。
她的腦子運作跟不上了。
“過來。”沈旭清拉過岑甯熙的袖子,自然而然的,岑甯熙側坐在沈旭清的腿上。
她感受到沈旭清溫熱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視野霧蒙蒙的,唯能勾勒出沈旭清漂亮的狐狸眼睛。
這個算不上是眼神的交彙,岑甯熙連聚焦都聚焦不了,在沈旭清看來隻是一對空洞無光的瞳仁。
“臉都凍紅了。”沈旭清的呼吸好近,仿佛貼在岑甯熙的耳邊。
和沈旭清接觸的幾次,除去晚上被吓得睡不着之外,岑甯熙對沈旭清的印象又多了一條,她挺熱心腸的。
也許是送給岑甯熙衛生巾,又或許是主動請岑甯熙吃飯,用的都是讓人不太難受的方式,溫吞地讓岑甯熙接受她的好意。
女孩子之間,舉止親密些,很正常,很合理。
何況岑甯熙并不排斥沈旭清主動抱她。
“在我這靠一下吧,現在大課間,今天早上下過雨,不用跑操。”沈旭清的聲音很軟,她的懷抱也是。又因為練舞的緣故,手臂力量很足,恰扣住岑甯熙的腰,給予她穩固的支撐。
溫柔又舒适,岑甯熙想到這些形容詞。
她實在沒有什麼精力反抗沈旭清的束縛,也沒什麼必要。于是領着笨重的腦袋枕在沈旭清的肩頭,顫了顫睫毛,決定閉上眼睛安靜休息。
沈旭清很難形容岑甯熙。
岑甯熙給人一種“存在即合理”的既視感。
就好比現在讓岑甯熙坐在她腿上睡覺,人家也是一句怨言,一句反問都不提,乖巧地順從她的命令。
“讓不舒服的人休息一下”這個提議存在,而在岑甯熙看來,這是“合理”的,她甚至連句回應都沒有,直接照做。
她的舉止太幹淨了,從未拖泥帶水過。
隔着厚厚的校服,沈旭清摟着岑甯熙的腰,仍能摸到她分明的骨骼。她薄得好像一幅畫。
聯想到她一個人頂兩個人的飯量,沈旭清不自禁勾起嘴角。
這是岑甯熙身上唯一一個,肉眼可見的“存在但不合理”的點。
“甯熙,熱水袋你拿着,塞肚子裡,會舒服一點。”沈旭清她晃了晃岑甯熙,從自己的外套裡掏出熱水袋,塞到岑甯熙手上。
岑甯熙暈乎乎的,縮成一團,把熱水袋裹在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