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的一席話，岑甯熙初聽時，還未有很深的印象。直到未來幾年，她步入大學，參與工作，見過各種各樣對女性的排擠貶低，見過成千上萬女性由于性别原因被社會污名化的标簽，她才明白，楊柳燕老師的話對于一個還在青春期的女生而言，是多麼地難能可貴。

學校的生活仿佛按下了加速鍵，銀杏樹的葉子在日夜的寒風中，隻留下幹枯的枝桠。

嘉年華當天，校園裡的迷彩燈點亮整個校園，學生們舉着全校班級的空表格，滿心歡喜地穿梭于各個教室遊玩。

年輕的少男少女臉上洋溢着青春的笑臉，裹着厚實的冬裝，捧着五顔六色的小飾品，在每個遊玩的教室門口踏進踏出。

岑甯熙拿着空白的表格，她圍着一條暗紅色的圍巾，睫毛在涼風下微微翕動，她不禁把圍巾往臉上裹了裹，隻露出上半張臉。

她與身後熱鬧非凡、神采奕奕的青少年們仿佛不屬于一個世界，她的背景永遠是孤單的，永遠是寂靜的。

手頭的表格其實已經印了一個鮮紅色的印章，是自己班的。

不過岑甯熙遊玩的心思并不強烈，她對任何活動的參與感很弱，何況，連個和她一起逛嘉年華的玩伴都沒有，遊玩興緻缺缺。

教學樓滿是搶着玩遊戲的學生，岑甯熙繞了圈，觀察每個班級準備的遊戲内容，又慢悠悠從樓梯下去，穿過學校鋪滿綠植的小花園，來到操場後方的籃球場。

籃球場是新鋪的水泥地，被保潔人員清掃得很幹淨，連個小石子都沒有。

在籃球場入口的鐵質網大門上，拉開了一條橫幅——歐城中學第十五屆跳蚤市場。

學校早早地替學生搭起小棚子，約莫兩米寬的桌子上支起不同的廣告布，左右兩道，橫穿整個籃球場。

能看見學生在販賣自己的小商品或者自己做的小吃，女生逛小飾品偏多，男生逛美食偏多。

學生自營的小吃街氣氛意外的好，幾個經典的小吃，鐵闆燒、澱粉腸、關東煮以及各種街頭油炸食品，應有盡有。小商販們賣力地吆喝攬客，食物的香氣彌漫半個校園，竟然為這不受世俗幹擾的地盤平添了幾分煙火氣。

岑甯熙數了數口袋裡的零花錢——跳蚤市場收現金，早在上個周末，她就把存錢罐裡的錢挑了幾張帶來。

剛路過幾個攤位，岑甯熙意外地看到一位熟人。

蘇楠一人獨占一個攤位，桌面上都是當紅遊戲動漫的角色立牌與明信片，标價不貴，有不少作品的粉絲前來購買，想要放在桌頭。

岑甯熙忽然暗自感歎起來。

要不說蘇楠腦子靈光呢，這些圖大部分都是遊戲的官圖，找個加工廠私印個立牌和明信片要多少錢？對于困在學校裡的學生而言，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事物，都會因為喜愛停下來購買一份。

望着桌上堆成小山的零錢，莫名的，岑甯熙生出幾分羨慕。

畢竟那可是真金白銀實打實地進入自己口袋，這一輪下來，估計能賺不少。

蘇楠忙得不亦樂乎，和個小旋風一樣，介紹價格，收錢，補上貨物。她不經意扭頭看到岑甯熙站在一旁看她，二話沒說，招呼人：“甯熙，甯熙快過來幫幫我！”

岑甯熙抖了抖鼻子，順應蘇楠的話鑽到攤位後，方才觀察了一會兒，大緻清楚流程，除去售賣物品的價格需要蘇楠回答，岑甯熙上手很快。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客流量少了些，蘇楠這才喘了口氣，和岑甯熙搭話：“沒想到你動作那麼麻利，一言不合就是幹。”

她露出陽光的笑容，卷毛攏在一個棒球帽裡，快樂得像是隻幸福的小狗。

岑甯熙輕輕回了句：“活不難。”便沒了聲。

她半張如羊脂白玉的臉蛋透在外頭，忙活一陣後圍上薄薄的水汽，肌膚越發透徹。

蘇楠并未發覺岑甯熙心情低落，仍是以一副大大咧咧地模樣摟上岑甯熙的肩膀，小聲和她說：“噓，這可是沈旭清告訴我的商業機密。她拜托朋友做的，我隻負責收集學校裡的同學們喜歡什麼大熱作品，好賣。”

沈旭清？

岑甯熙的内心咯噔一下。

她第一反應并不是羨慕沈旭清腦袋靈光，也不是感慨她有一個能給她生産商品的朋友，而是——

為什麼不叫上她？

可當這份小期望放在天平上，用“岑甯熙與沈旭清的關系”和“蘇楠與沈旭清的關系”進行對比時，岑甯熙會毫不猶豫地認為，後者的關系更為親密，更為牢靠。

“抱歉抱歉，耽誤你玩了，到時候我和清兒商量一下，給你也發一份工資如何？”

蘇楠挽起袖子，方才接客讓她累出一身汗。

“都行，你們看着商量。”岑甯熙把圍巾拆了下來，塞進外套的口袋裡。

她也有點熱了。

是生理上的悶熱，也是心理上的燥熱。

她暫時，不願去多想沈旭清的事情。

蘇楠姑且當作岑甯熙老好人性格又犯了，笑嘻嘻地和她說：“拜拜，晚上我可要上台表演！”

最後幾個字，岑甯熙聽不清了，輕手輕腳從攤位裡鑽出來，理了理亂掉的衣領，往美食街走去。

她看着琳琅滿目的小吃沒什麼胃口，路過一家賣飯團的，和自己小學門口阿姨賣的一樣。岑甯熙想着用童年撫慰一下煩躁的心緒，買了個飯團在路上啃。

用的糯米制作，裡邊包裹酥脆的油條渣，爽口的腌菜增添風味，讓她的思緒回歸到童年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不過無憂無慮的時光永遠短暫，短到，僅僅隻是從籃球場走到操場後方的休息室，煩惱便以具象化的形式降臨在她面前。

沈旭清穿着一件短款的露臍白色長袖，颀長的身材在一群女孩中分外顯眼。

她的身高其實不算特别高，大概166左右，但是比例特别好，遠遠看上去讓人有170的錯覺。

小狐狸将頭發束成兩條漂亮的魚骨辮挂在後腦，像極了狐狸耷拉着兩隻耳朵，衣着單薄，些微透出的身材曲線下是緊緻而有力的軀體，充滿無限的活力，彷佛在這寒冬之下，她也不會感到一絲寒冷。

沈旭清和其他女孩歡快攀談，一歪頭，瞧見岑甯熙在不遠處，那對狐狸眼好似挂上一輪光輝，催促她小跑着向岑甯熙靠近。

“我靠，熙兒，你是真的餓，午餐又沒吃嗎？”

沈旭清三步并兩步貼上岑甯熙，身上有股混雜着各類化妝品的香氣，岑甯熙第一時間被其中的一抹水蜜桃味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