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紀清肴冷聲道,“果然沒說實話!一平民哪裡能躲過我這一招?!說,你們是不是從太行山來的那一夥人?!”
寨子裡來了大主顧,撒下三千白銀令他們截殺一支來自太行山的商隊,是以莊沖前幾日已領了精銳來到這砂海。
可不知為何,昨夜無人放煙哨,竟就這樣失了聯絡。
而寨子裡的馬兒竟出現在此二人手中。
“不必留活口了!”
紀清肴一聲令下,周遭的兒郎皆圍攏上來,數柄刃光森冷的長矛指向胸口,李辭盈皮毛發寒,腦中亦瞬息千念萬變,她緊緊攥住蕭應問的手臂,大聲道,“不錯!”
衆人皆是一頓。
她緩下一口氣,小心向後緩緩挪動,“他的确不是我阿兄,也的确是從太行山來的商人。”
蕭應問長睫輕顫,眸色驟然聚出殘星陰雲,手指攥在她的肩上,隻要稍稍用力幾分,這不知好歹的女郎立刻香消玉殒。
李辭盈明白,棄帥保車這一步行不通,隻怕再聽她嘴裡說出一句不利于他的話,就不必麻煩沙盜,蕭應問搶先一步能扭了她的脖子。
她話鋒一轉,又問道,“你們可知是誰人讓你們來狙殺太行山一行人的?”
“哦?”紀清肴一擺手,饒有興趣上前幾步,“你知道?”
李辭盈賣了個關子,又道,“娘子可知道我情郎是何人?”
紀清肴覺着好笑,又問,“是誰?”
“肅州,裴——”
這三字一出,四周霎時群情洶湧,幾支長矛幾乎戳到臉上來,若不是首領還未下令,他們兩個早該身首異處。
“肅州裴聽寒?!”紀清肴大吃一驚,揮手讓衆人後退,又追問道,“你的情郎是裴聽寒?”
蕭應問“哈”了一聲,“裴聽寒對沙盜素是不留情面,看來三娘是嫌咱們死得尚不夠慘了。”
話一出口,卻倏然福至心靈,他擰了擰眉,接上她的話頭,“從前是,現下不是了。”
李辭盈點頭,“裴聽寒仗着自己是肅州郡守,這半年多來對妾予取予求,妾本卑賤,如何能在郡守府上伺候,不過認下這苦命的差事,任他為非作歹罷了……”
“竟有此事!?”紀清肴卻不知裴聽寒這樣人面獸心,竟還強迫民女,她一隻耳朵豎得老高,要聽明白這件慘案。
李辭盈話說一半,忽又抽噎不止,這一聲聲百轉千回的哀歎,端是聽得人柔腸寸斷,“是蕭郎君憐我,要将妾帶回太行山去,裴聽寒面上應允,背地裡卻下了死令,想讓我們埋骨黃沙。”
“你的意思是,是裴聽寒讓人來截你們的活路?”紀清肴怪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辭盈道,“他的副尉陸暇正是妾幼時好友,是他不忍見我血濺黃土,勸咱們早些離開肅州。”
“我二人本欲趁裴聽寒巡防之際離開…”李辭盈恨恨道,“卻不知他從哪裡得了消息,竟快馬趕回來,三月三那日已曆經一次厮殺,不想離了肅州他仍留有後手。蕭郎君是本分商人,妾區區女子,更是不可能有仇家,是以我料想必定是他。”
這話倒有幾分可信之處,若不是有這層因素在,商隊與這女郎又如何得知三月三那日裴聽寒回了肅州?
若真是裴聽寒想借刀殺人……紀清肴猶豫片刻,那定不能讓他如願!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一切等莊沖回來再說!
她一揚下巴,“先帶他們回寨子去!”
為免李、蕭二人記着回營路線,有人撕了麻布要來覆眼睛,土匪盜賊可不講究禮儀次序,幾人亂哄哄一擁而上,綁繩子的、覆眼睛的、塞布條的——
這邊還沒來得及将覆布蓋上眼睛,前頭馬兒一聲輕鳴,李辭盈腕上束繩子猛得一拉緊,她沒站得穩,第三回撞在蕭應問手臂上。
“……你……”好容易緩下的痛感加倍奏效,蕭應問扶住她,疼得直哼氣。
瞅她一眼,卻是個沒事人似的,再不複方才為他哭得眼角輕腫的模樣。
而此時邪風橫吹,李辭盈耳間本就未挂得牢固的覆面一下跌在地上,有人騰然見到她的真容,吃驚地“啊”了一聲,手指一擡,“莊…莊…”
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一拍旁邊的人,卻也是個瞠目結舌的,仍然指着她,斷斷續續道,“她…她…她怎麼…”
這寨子裡的人莫不會都是結巴?
紀清肴聽着了異響,懶懶催馬揚鞭過來,“怎麼個事——”
隻一眼,那雙眸子倏爾睜得雪亮,她死死盯住李辭盈的臉,眸底閃動既複雜,又欣然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