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從緊急,衆将士扯上四張油布臨時圍了個帳子,幾位郡守、少府、監事等就在沙丘下臨時聚合。
楚州牧姗姗來遲,一掀簾子,見着蕭、傅兩人同衆人一般就随意坐在帳布上,臉色一變,忙回首斥左右,令人給他們搬兩張寶椅過來。
這一時半會兒去哪兒找寶椅?客套幾句罷了,大夥兒心知肚明的,再等蕭、傅兩人回一句寒暄,這不敬不尊的事兒也就過去了,皆大歡喜。
可蕭、傅二人隻冷眼瞧着他們造作,偏偏是一句話都不肯說。
來者不是善茬,楚州牧曉得長安年輕兒郎有多少傲慢,精明的眼兒在衆人轉一圈,立即明了這場中境況。
他清咳一聲,招手喊了裴聽寒過去,上來就要剝人家身後披氅,“隴西夜涼如水,公子們怕是不習慣罷,帳布是過于單薄了,委屈您先用這氅衣墊墊。”
裴小子桀骜,但這不過一件衣裳,他也替他開口低頭了,想來是不會這麼不懂事。
試問在座各位誰敢得罪京裡來的人?
偏生裴聽寒不吃這套,手掌扶在披風一側稍稍用力,“當”一聲披甲铮铮,竟就掙脫了去,留楚州牧空着一雙手。
李少府天生就是和事佬,隻是眨眼間就把自己身後雪白狐裘脫下來放進楚州牧手中,笑道,“使君大意了,裴郡守身上那件氅衣很有些來曆,若今日出來帶不回去,人家可不好交代。某孤家寡人,也就沒這煩惱了。”
他的話這樣暧昧不明,在場的男人也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楚州牧不尴不尬,但李少府乃是隴西李氏嫡系子孫,他也不好駁他的面子,笑着握了狐裘。
楚州牧不便開口,卻是王郡守替他說,“能給公子弦墊坐,不算枉費人家女郎拳拳心意。”他看向裴聽寒,冷笑,“不曉得裴郡守家中是哪裡找來的下裡庸人,這點小事也需給個‘交代’——”
裴聽寒可容不得任何人說李三娘一句不好,涼聲打斷道,“王郡守慎言。”
這一聲呵斥若堅冰冷入肌骨,王郡守乍然一顫住了嘴,可那姓裴的卻還冷眼盯着他不放,極具迫勢的威壓傾斜肺腑,他再承受不住,先一步别臉移開視線。
往旁邊一瞧,卻又莫名受了傅弦一個狠眼,王郡守一摸腦袋,愣是沒想明白,自己為他出頭,怎倒還惹人家不高興了?
“不必了。”蕭應問還沒小氣到這個地步,不說話不過是想瞧瞧這兒是否有人與楚州牧蛇鼠一窩罷了。
可惜了,試探毫無價值,以裴聽寒這種性子,受多少同僚孤立排擠也不足為奇。
蕭應問一揮手拒了好意,隐去後山密道一事不提,将鹧鸪山上地勢地貌,以及這幾日探知到的迷津寨換防時辰一并告知于他們。
原來鹧鸪山兩位匪首如今都不在寨中,沒了紀清肴和莊沖,上邊一群烏合之衆,根本不足為懼。
楚州牧一撫下巴,說道,“擒賊先擒王,除了紀清肴和莊沖,鹧鸪山不過是一盤散沙,他二人如今不在也好,咱們不必着急動手。”
他頓了頓,又說,“無論他倆去了何處,始終還是要回寨子裡去的。”
王、劉附和道,“使君言之有理,不若先撤了聯防營,免得陣勢洶洶反而打草驚蛇。”
“不錯,先退一步,或匪賊以為咱們已接了郎君回去,放松警惕。”
也有監事覺得不妥,緊着一口氣反駁道,“這邊地勢得天獨厚,咱們過來多次都無功而返,匪賊如今逐漸狂妄,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實在不甘心就這樣輕易放過。”
讨過一輪,衆人又還是要問裴聽寒的意思,他略略思索,也點頭,“若真如蕭郎君所言,山上盡多婦孺,那咱們也不多造殺業,聯防營留兩支精銳一左一右堵在上山必經之路,待紀、莊二人回寨一擊破敵。”
或許這就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不過嘛,這觸手可及的大功勞擺在眼前,隻怕沒有人不想做那兩支埋伏在山下的“精銳”,可聯防營能稱得上精銳的可都在肅州營中,歸裴聽寒管着呢。
王、劉對視一眼,又都扯唇冷笑,誰能忍得了裴聽寒越州撈了本屬于他們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