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從前的說法一緻,李辭盈“嗯”了聲,示意讓他繼續說。
天爺啊,好一聲又嬌又嗲的輕吟,裴聽寒思緒一下就散亂了,喉嚨頻滾,用盡全身氣力迫使自己不去看她。
踟蹰一會兒,他又繼續道,“……那日留了李少府在廨所用膳,席間他又提着了在蘭州的一位叔伯。”
“叔伯……”沒錯,就是這樣,李辭盈松了一口氣。
“嗯,叔伯。”裴聽寒繼續道,“這位叔伯雖是庶出,然從前也是中過明經的,後輾轉在蜀州、柳州做過縣尉,但與夫人一直沒有育過孩兒。”
“如今他已病弱,想着收一名李姓子承繼香火,逢年過節能為他與夫人奉上一捧香就好。”
他垂眸去看懷中的女郎,詢問道,“盈娘,你可願助他們完成心願?”
裴家不與舊五姓外通婚,他想要娶李三娘,少不得做這手段,肅州距洛陽萬裡之遙,等父母親族曉得她并非真正出自隴西李氏,大概米已成粥。
屆時若有人想為難李三娘,大不了他就留在西三州,再不回洛陽了。
而李辭盈呢,雖不知為何此事提前了兩月,但能如前世般改良為貴,她是情願得不能更情願了。
回來之後總算有件順暢事,這都多虧自己費心經營,她伏在裴聽寒胸前,嗚咽得兩淚漣漣,“裴郎為我,妾自不勝欣喜。”
裴聽寒終是聽得了她這聲情真意切的“裴郎”,唇角揚出個得意的弧度,他又待提一提春雁之事,這時節肅州難尋得好雁,等蘭州那邊事畢,他便往南門樓子提親——
剛一張嘴,帳外忽飛速閃過一道黑影,裴聽寒反應迅速,将李辭盈穩在懷中,帶着一并站了起來。
“什麼人在外頭?”
“……郡守。”外面傳來陸暇的聲音,他是不敢随意打擾裴郡守的,但沒奈何,“西京使者在營外求見。”他道。
裴聽寒蹙眉,“西京使者?”
陸暇又道,“那人持飛翎令牌,道咱們三娘有東西落在……落在蕭郎君那兒了,是以蕭郎君特命人送來。”他頓了一下,支支吾吾道,“說是要親自交到三娘手中才放心。”
原話陸暇不敢照說,為着那飛翎衛言語實在輕佻,說着什麼定要親手交給李三娘,萬不能讓裴郡守瞧見誤會。
說這暧昧難明的話,好似他們之間果真私相授受。
長安世家子就這般氣量?裴聽寒覺得好笑,但人家帶着飛翎令牌來,營中衆将都免不了得去敷衍一番。
“知道了,我即刻就過去。”
李辭盈好似已有些昏昏欲睡了,裴聽寒小心将她抱回榻間,掖好被角,方才輕聲喊了聲,“盈娘?”
李辭盈“唔”了聲,腦袋往枕側一歪,呼吸聲也很快平穩,似已墜入夢中了。
裴聽寒不疑有他,掀了簾子随陸暇、石岩等人往營外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是沒有李辭盈想的那麼久,醺醉迷蒙了她的感知,左不過裴聽寒前腳剛離開,有些人後腳就闖入了此間。
她聞着那熟悉又令人厭煩的腳步聲,蓋着沉重的眼皮冷哼一聲,說道,“妾以為蕭郎君本領通天徹地,原來,您親自襲營也需用上調虎離山之計?”
蕭應問倒還從容自若,慢踱兩步行到榻前,躬身仔細瞧她,一面說道,“某倒是不介意裴聽寒在旁瞧着咱們叙舊,若是三娘也覺得無妨,某喊他回來就是。”
猖狂至極,李辭盈一閉眼,懶得理會。
“難受?”
難受算不上,隻是渾身使不上力氣,像是豪飲過後的耳熱眼花。
李辭盈氣極,“有人明知故問!”
蕭應問“哦”了聲,接她的話,“有人亦明知傳功不能中斷,撤手回去之前就沒想過自己會這般難受?”
他之氣勁對于不曾學過武藝之人來說過于強橫,若不好好處理,經脈紊亂,腦殼昏沉是常事。
他撩袍坐在榻旁,取了李辭盈手腕置于掌中,兩指輕搭,凝神感知她的狀況。
還好,李三娘身強體壯,寸、關、尺三脈沉穩有力,或氣勁未傷她内腑分毫。
再費些氣力給她順順,也就藥到病除。
輕盈之氣籠上四肢百骸,悶滞緩緩消失,李辭盈想問蕭應問為何事而來,一睜眼,倒先看見那人額上凝着的晶瑩水珠。
而後者有所感,唇角勾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此次到肅州營來,正是想問問三娘。若是莊沖伏網,又或者真不巧正正落到我手裡,那我究竟該把他移交給楚州牧、王郡守,還是裴聽寒呢?”
李辭盈猛地睜了睜眼睛。
蕭應問兀自冷笑,“是了,裴聽寒不懼魏律,敢在締結婚約前就留宿女郎帳中,屆時某就将莊沖移交過去,或他膽子夠大,能保你阿兄一條小命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