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桢”,林尚川的突然轉頭,看到明桢正在看着他,他溫柔地笑了。“你感冒這麼嚴重,我帶你看門診,這麼拖着,隻會越來越嚴重,會引起肺炎。”
江明桢心裡慌張,連忙說:“不用了,林老師,我每年都這樣,看不看都一樣。”
因為她從小就懂得,看病就要花錢,她的命不重要。
“林老師,我帶你回白末鎮吧。”
公交車在白末鎮停了下來,江明桢看起來一臉疲憊,面色蒼白。或許是流血太多,她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隻想安靜地睡過去。
“明桢,你什麼都别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覺。”
寂靜的夜晚,林尚川已無心再想南山林的雪,他一直在擔心明桢手上的傷,這都怪他,他無比自責。他在江明桢家大門口來來回回好幾次,希望正好能碰到明桢,可他又想,明桢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天終于亮了。林尚川一夜未眠。實在睡不着,那就起來出去走走吧,他出門随手帶上了笛子。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眼睛看到的地方是一片白色,前天下的雪到現在還沒有融化,背陰的地方,樹枝上依然還挂滿着積雪。
林尚川随手抖動了一枝,晶瑩明亮的雪花飛向他的臉,他感受到雪花在臉上瞬間融化的那陣冰涼的感覺。
可是,這一次,他卻無法像第一次看到大雪時的那樣感到喜悅。他反而感到悲傷。他會想起在醫院看到的一切,會想起還在病中的明桢為保護他一個大男人而流那麼多血,他隻覺得心情苦悶,無處表達。
江明桢早晨醒來,接到了李言旌的電話,李言旌很擔心明桢手上的傷,兩人聊了幾句,他們全家都要來白末鎮感謝林老師的幫助。
是啊,林老師真的是個很值得尊敬的人,不計回報,肯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毫不猶豫地拿出那麼的多的錢。他極具愛心,人格高尚,讓人覺得溫暖,也不愧是大學老師。江明桢和李言旌都這樣想。
吃完早飯,江明桢去找林尚川,可是沒有看到他。老闆娘說,他一早就出去了,可能去了南山林。
這樣安靜的早晨,江明桢朝南山林走去。走了一會兒,她聽到一陣笛聲,這笛聲悠揚舒緩,像是把人帶到了一個空曠的原野,仿佛要飛起來,充滿着希望,又好像有一些悲傷,幹淨的旋律讓人有無限的遐想。她尋着笛聲,繼續向前走去。
在一處山坡上,她看到林尚川面向遠山,孤獨地站在那裡。原來是林老師在吹笛子,她很欣喜,她一直認為,會樂器的人都是很厲害的人。她沒有打擾他,在身後靜靜地聽着這動人的曲子。一曲已畢,江明桢慢慢走近他。
“林老師。”
林尚川回頭看到是江明桢,她依然憔悴,面無血色,但是眼裡有光了。
“明桢,你的手還疼嗎?嗓子還疼嗎?”
“手沒事兒,昨晚吃了藥,晚上沒有咳嗽。”
林尚川心裡這才稍微安慰了些。
“林老師,你是不是會各種樂器啊?”
“會一些,擅長笛子和小提琴。”
“我們學校有音樂特長生,他們也會一些樂器,有一個男生,聽說鋼琴好幾級了。”江明桢說道。
“人的一生中總要學會一件樂器的。不是作為一項特長或是才藝,而是作為一種精神給養,就像是我們讀過的書,懂得的道理。很多時候,我們不是和别人相處,我們都是在和自己相處。音樂可以讓人始終懷着謙卑和敬畏之心,重新看到自己,抒發情緒,可以陪伴着我們走過一段艱難的時光。”說完,林尚川看着江明桢。他想起,這是他曾經在課堂上對大一新生說的話。
從江明桢的眼神裡能看出她對林尚川的崇拜之意。這些話,是她從不曾聽過的。他們隻有文化課,隻有文化課才能去好的大學,才能改變命運。音樂、美術、舞蹈,這些東西隻屬于那些有錢人。
兩人靜靜地站在那裡,望着遠方,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