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才多大啊,就要訂婚?”江明桢有些生氣。
“你現在不訂婚幹什麼?人家在政協上工作,親戚都是當官的,以後可以升官,那等着給他介紹對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這還是托你姐夫的人情,把你介紹給他。”劉明麗說道。
“我要去南京上大學,不考慮這些事,也不要姐夫的人情。”
“就你這個大學,上不上的有什麼意義呢。等你畢業了,也是找不到工作,還不是得嫁人,再回來找人家,人家早都結婚了。你要是跟他結婚,就是不上大學,他們家都會給你安排工作的。這是一條近路,你不要錯過這樣一個好機會。”劉明麗很笃定地說。
柴會英沒有反對,她也認為明桢應該和明麗一樣,嫁一個好人家,比什麼都重要。他們縣城是沒有什麼企業單位的,大學生畢業後,要工作隻能考公務員或是進事業單位。考不上的,沒有任何熟人門路的,就在家待着。而現在有一條路,可以不用讀大學就有工作,而且男方條件那麼好,那還不趁早抓住。
不論她們怎麼說,江明桢都是很氣憤的。這都什麼年代了,個人追求和人生價值呢?就為了嫁一個條件好的男人?前些日子,她還一直沉溺于差1分的失意中自怨自艾。現在看來,金陵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那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媽,二姐,這個事我不考慮,也不會同意,你們不要再跟我說了。我就去金陵學院。”江明桢堅定的說。
劉明麗很生氣,她也絕不廢話,拿起包就走了。柴會英留她吃飯,她頭都沒有回。
夜,靜悄悄。
安靜的足以讓人覺得時間都靜止了。
江明桢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她思索着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不管别人,就是母親和兩個姐姐走過的路,她都不想走。
突然一陣敲門聲把她吓了一跳,大晚上的,有誰會來。她爬起來,望着大門口。
柴會英跑去開門,是鎮長辦公室的周輝。他說養老院的曹叔死了,後天鎮長給他辦喪儀,他來通知大家。說完,他就去通知下一戶人家了。聽到這個消息柴會英并不吃驚,隻是覺得這大半夜的,曹叔就這麼走了,心裡有些難過。
曹叔去年10月份就查出了肺癌,今年過完年又嚴重了,醫生說他撐不了一年了。鎮上的人沒有告訴他,但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命數到了。前兩個月他還能下地走路的時候,他去了每一家曾照顧過他的人家裡坐了坐,說了一些感謝的話。看來,是他在告别了。
鎮上的人建議鎮長給曹叔大辦喪儀,每家每戶都捐了錢。鎮長也感動于這樣的人間溫情,他帶頭和鎮政府人員一起也捐了錢。
出殡這一天,鎮上的人都來了,江明桢也去了,花圈儀仗排了很長的隊伍。曹叔沒有親人,直到死,大家都不知道他本名叫什麼,故鄉何處,怎麼落葉歸根。他的墓碑上也隻能刻着“曹叔”之墓。
他沒有來處,但歸處是白末鎮的人給他的。
生命是如此的悄無聲息。江明桢在心中感慨,如果曹叔沒有遇到白末鎮的人,他可能客死他鄉,甚至連墓碑都沒有。從生到死,就這麼消失了,如同一縷青煙。
在人群中,江明桢也看到養老院裡的其他人。那個瘋癫的女人看起來是一個正常人了,頭發梳了,衣服幹淨,而且聽說她已經決定離開白茉鎮,繼續去尋找她的孩子了。那個三十歲的男人目視前方,眼神堅定,再也沒有了剛到這裡時的萎靡不振的樣子了。
向死,亦是向生。
或許是看到相同命運的人離開人世了,而他們還可以好好活着,心中充滿希望。又或者是他們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天,但不再孤苦伶仃了,不再恐懼了。
白末鎮上,因為曹叔,因為林尚川,因為李言旌的弟弟,是他們的奉獻和關懷,讓江明桢覺得,自己的命運或許還沒有那麼糟糕。一個生命的逝去,反而給了她好好向前走的力量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