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末鎮迎來了新年的大雪,瑞雪兆豐年。這場雪下得安靜又浪漫。昨晚入睡時還是郎朗星空,早上推開門便是“雪粉華,舞梨花,再不見煙村四五家。”
鎮上今天有戶人家娶親,鞭炮聲響徹整個村莊。這家的老爺子在白末鎮德高望重,今年90歲,子孫滿堂。
他參加過抗日戰争,受過傷,左眼是看不見的。他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這八個孩子中,一個兒子,三個女兒都是1960年□□的時候撿的。他們的父母都餓死了,他把即将餓死的孩子領回家,一個一個都養大了。這四個孩子在小時候,吃得百家飯,老爺子也從沒有藏着瞞着,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當初,有些人勸老爺子,就算把這些孩子養活大了,到頭來都跟他不親,他們也肯定會走,去尋自己還在世的親人。這還算是好的,就怕最後都養成了白眼狼,還記恨上了。但老爺子說,要走就讓他們走,他時下不能看着這些娃娃沒人管,那是幾條人命啊!
可是幾十年過去了,這四個孩子沒有一個離開老爺子的,甚至比他自己的親生兒女還要孝順他,到重孫子這一代,也十分孝順。四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那個孩子還在市裡當官,官職雖不高,但也光耀門楣。
今天結婚的,是老爺子的一個重孫子,在縣稅務局工作,聽說女方是方圓長得最好看的一個,說親事的人排着長隊。女方父母是沖着老爺子的德望,同意這門親事的。
李言旌跟明桢打完電話,不知該幹些什麼,待在家裡心情極度郁悶。明天就該返校了,可她不想回學校。她獨自來到白末鎮,可現在明桢不在身邊了,她像遊魂一樣在街上走着,是迎親車輛的喇叭聲讓她醒過神來。
她跟在婚車後面,想看看新娘子。這家人,她是認識的,畢竟和明桢家不遠,從小到大,她都是明桢家的常客,這家人的女主人還說她是明桢媽媽的另一個女兒呢,但他們今天都忙着招待賓客。這樣喜慶的日子,沒人注意到她來了,也沒人注意她滿懷惆怅和心事。
她等了半天,也沒看見新娘子,婚慶的音響震得她的心突突跳。她轉身往南山林走去。路過陳玲子家的時候,她想起林尚川。不過一年的時間而已,但她覺得已經很遙遠了。
踏着積雪,李言旌數着自己的腳步,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不知道往後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她感到很迷茫。
晚上回到家,她看着父母沉浸在計劃怎麼養這個孩子的喜悅中,完全無視她。她識趣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看着房頂。猶豫之後,她起來拿起了電話。
元旦假期,林尚川回家看了看父母,隻待了一天就回南京了。他知道明桢肯定去打工了,他在南京就好。過了元旦,離寒假也就不遠了,甯靜的夜,他也正好靜下心來,準備期末的學生作品主題。
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
“喂,林老師,我是李言旌,新年好!”
“你好啊!李言旌,新年好!”
“林老師,我現在在家呢,我家裡有一件事,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您能幫幫我嗎?”
“好,你說。”
李言旌特别感動,林老師都還沒問她是什麼事呢,就爽快答應,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她平複了一下心情,将她父母要再生個兒子的事,她的迷茫,全部說與林尚川聽。
“林老師,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我上大學還有什麼意義,我這麼努力,都沒有讓父母覺得驕傲,都比不上他們想要一個兒子。而且,我都20歲了啊,他們這個年齡了還在家生孩子,我很難接受這件事。他們重男輕女,把我當什麼?我弟弟去世才一年......”
李言旌泣不成聲。
林尚川想起了李言旌的父母,他們人到中年,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去世時,他們能同意遺體捐獻,現在想再生一個兒子,他也能理解他們。
人生本來就不是隻有對和錯兩種結果。可是李言旌經曆得少,她不一定能理解。
林尚川認為,他沒有能救下李言旌的弟弟,已是很抱歉了。再者,他身為大學老師,即使李言旌不是自己的學生,他也有責任和義務,去引導一個大學生走正确的路。更何況,他還比她年長幾歲,多讀了幾本書,有資格去教導她。
他對李言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