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的縣城十分熱鬧,街道兩旁的商鋪門前都圍着不少人,大家忙着采購年貨,談天說笑。
外出打工的人和外地上學的學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不管他們在外面過得如何,但從大巴車上下來,個個都是一副衣錦還鄉的樣子,穿得光鮮亮麗,時不時地還要講上一句外地的方言。
無論如何,日子都會一天天過去的。我們要想活得輕松,就要學會遺忘。遺忘,不是一種決心,而是一種能力。有太多的人,想遺忘,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些生命中的傷痛,越想忘掉,偏偏記憶越深刻。
李言旌不記得這是她從哪兒看到的一句話了,隻是走在擁擠的人潮中,她看到人們臉上洋溢着歡樂的笑容,才發現這裡的人都做到了遺忘。
不過是過去了一個月而已。
上個月,幾乎全縣的人都在感冒發燒,搶病床,搶殡儀館火化的名額,老年人稱它為“災難”。在這場災難中,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庭甚至都來不及悲痛,新年就到來了。
人們太需要這個新年了,對新年的期盼是他們撫平傷痕的良藥,可以讓人暫時遺忘過去,追求未來短暫的團聚和幸福。
而李建科不同。去年過年,他和妻子一起給兒子李言禮上香,擺貢品;今年過年,他卻要給兒子和妻子一起上香,擺貢品。
世事無常!他的知天命之年,已然白發蒼蒼,垂垂老矣。比鎮上70歲的老人還顯老。
李言旌一進家門,就被吓了一跳。一個月不見,父親又蒼老了許多,而且還在不斷咳嗽。
“劉峰呢?你們不是一起回來嗎?”李建科邊咳嗽邊說。
“爸,咳嗽的藥買了嗎?我讓他回自己家了,他爸媽也在等着他呢,來咱家幹什麼。”李言旌放下箱子,抱起小推車裡的妹妹。
“藥吃着呢,不管用麼,還是咳着呢。我還怕傳染給心心和發發。”李建科走到飯桌旁,試了一下盤子的溫度。
“旌兒,趕緊過來吃飯,讓心心自己坐着。”
“爸,陳發發呢?怎麼沒看見。”李言旌斜着身子看向自己的房間。
“發發,出來吃飯了,姐姐回來了,你來看。”李建科朝書房喊道。
男孩低着頭出來,手指頭捏着棉襖的拉鍊,偷偷看人。他14歲了,長得瘦小,一看就是營養不良,一隻手就可以将他拎起來。
他膽怯的樣子讓人心疼,李言旌看到他就會想起弟弟,要是弟弟還活着,現在肯定會纏着她,翻箱子找好吃的。
“發發,姐姐在市裡給你買了好多零食,咱們縣上沒有的,快過來拿。”李言旌走過去打開行李箱。
男孩依舊不敢擡頭看人,小步挪到跟前,接過她手中的零食。李言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哄着他坐到飯桌前。
一家人安靜地吃飯,在小推車裡玩耍的小妹妹哭了。李言旌正要放下筷子,男孩先她一步起身,蹲在地上,逗着小妹妹。他很會哄孩子,想必在家也是這樣哄着腦癱的弟弟的。
吃完飯,李建科讓男孩回房間看書去了。他的父母不在身邊,李言旌想讓他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一樣,不要這樣拘謹。她給他講大學裡的課程,城市裡的生活,找一些話題。
李建科把她叫過來收拾碗筷,說道:“别打擾他了,他喜歡看書,就讓他看。學生平時就怕老師,現在讓他住在老師家裡,肯定不習慣。他14歲了,自尊心強,可能覺得寄人籬下了。你想想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我們就不要刻意對他了,讓他自由一點,在家想幹啥就幹啥。”
李言旌覺得父親說得不無道理,一個青春期的孩子别說去老師家,就是去親戚家也很拘束的。
“爸爸,後天我們高中同學聚會,去縣城玩。”
“你都認識嗎?”
“嗯?爸爸,我說高中同學聚會,肯定認識。”
“我聽說你們學校有個學生,在大學裡進了傳銷組織,逼着家裡人拿錢贖他,已經花了8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