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是我和你媽的女兒,跟别人無關。有沒有婚姻,你都是我女兒,我很自豪。”
女子泣不成聲。
明桢也眼眶紅了,林尚川握緊了她的手。她想到了母親和江建國,同樣都是當父母的,她卻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母這樣的愛。她很羨慕這位女子,她擁有最愛她的父母,有沒有婚姻一點兒都不重要。
女子跟着父母回家去了。離開時,她對明桢說:“妹妹,謝謝你,謝謝你們。” 她們是陌生人,但是這份善意并不陌生。
國慶節過後,天黑得早了,才下午5點多,路燈已經全部亮了。林尚川帶明桢吃完晚飯,在路燈下散步。晚上不冷不熱,出來散步的人也很多,他們的狀态都很放松。
明桢走在他們中間,體會到了當市民的感覺,現在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北方的一個縣城,沒有人會用母親的過去來诋毀她,生活在大城市果然很好。
她主動握緊林尚川的手,她一直認為城市都是很孤獨的,特别是夜晚來臨的時候。可是現在,林尚川就在身邊,她感受到的,隻有城市的自由和美麗。
“南之,南京真的很好。”
“怎麼突然這麼說?無錫也不錯呀!”
“南京是大城市,江蘇的省會。你在北京讀的書,還去過武漢,上海,你還去過我們縣城呢,你去過的地方真多呀!”
“等你考完英語六級,我帶你去上海,上海是最繁華的城市。”
“好啊好啊,你媽媽唱的《上海灘》真好聽呀,我很想去上海看看呢。南之,我還想和你去很多地方,因為我們是追雲的人呀。”
“好,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帶你去。”
一陣悅耳的大提琴聲吸引了他們,他們尋着這優美的曲調,來到一個天橋下。
原來是一個年輕男子在天橋下演奏,他戴着米黃色爵士草編遮陽帽,穿着白色短袖,泛白的淺藍牛仔褲。他演奏的很投入,有的觀衆會在他的琴盒裡放一些錢。
林尚川和明桢也在人群中,欣賞着這美妙的音樂。
“明桢,我在決定到音樂學院當老師之前,也曾想過背着琴,去做一個流浪藝術家,随性而活。有靈感了就即興演奏,沒靈感了就收起琴,四處走走看看。我不想把自己局限在一個城市裡,一個工作崗位上。”
這也是明桢第一次了解到林尚川的另一面,原來他還有過這種想法,這和他大學老師的身份大相徑庭。或者說,沒有比大學老師的職業,更适合他的了。
“我還是更喜歡你是大學老師,流浪藝術家不适合你。”明桢對他說道。
年輕男子演奏結束,觀衆為他鼓掌。他放下琴,拿起話筒說,接下來是互動環節,有願意和他一起演奏的請上來,唱歌,大提琴,小提琴都可以。
觀衆無人應答。一個中年男人開玩笑說:“這麼高雅的音樂,你以為人人都會啊?哪塊有人哎?”
此時,林尚川走上前,他取下手表,轉身交給明桢,拿起旁邊的小提琴,跟年輕男子說着什麼,明桢沒有聽清。
他們調好琴,開始合奏。
大提琴本身低沉、醇厚的音色,擅長演奏抒情的旋律,通常表達深沉的感情。而林尚川的小提琴之音,給它融入了歡快、铿锵有力的旋律。讓人聽來,仿佛大病初愈,充滿力量地走在陽光大道上,大道的盡頭是巍巍青山,涓涓河流。
音樂的魅力不言而喻。
曲終,觀衆為他們鼓掌,很多人往琴盒裡放錢。年輕男子很佩服林尚川,還問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明桢上前把手表遞給林尚川,很驕傲地對年輕男子說:“他是音樂學院作曲系的老師。”
“怪不得呢!原來是學院派專業的。我都是自學的,沒什麼大的追求,就是熱愛音樂,自學了樂器。”年輕男子說道。
“自學的已經很不錯了,你熱愛它,那就堅持下去。”林尚川說道。
從人群中出來,明桢對林尚川說道:“現在看來,你要是去做流浪藝術家,也不是不可以哦。但我擔心,你長這麼帥,流浪的路上會很坎坷,你在流浪的路上,就會被妖怪抓走哦。”
“你呀。”林尚川輕輕地捏着明桢的臉笑道。
“南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别生氣,就是聊天而已。”
“我不會生你的氣,以後都不會,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你為什麼不選擇你們學校的顔老師呢?在我眼裡,她是個完美的女人,比我優秀一萬倍。”
“明桢,我說過,真正愛一個人是沒有任何理由的,跟她是否完美無關。再說,顔老師已經有四個男朋友了。”
明桢明白了,同樣的邏輯,這世上肯定也有比林尚川更優秀的人,難道她要每個都選擇嗎?
“你以前為什麼會想要去做一個流浪藝術家呢?”
“那個時候剛畢業,其實沒有人生方向,但我熱愛音樂是确定的,喜歡講那些随風飄逝的故事。”
“随風飄逝的故事?用音樂?”明桢不太懂他說的話。
“明桢,不早了,我送你回學校。”
夜晚的天空中,挂着一輪明月,兩顆星星遙遙相望。
因為霧霾的緣故,在城市上空其實是很少能看到星星的。明桢看到那兩顆星星,更是驚喜不已,她擡頭望了好久。
深夜,室友都已經睡了,明桢趟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她望着窗外,回想着今天遇到的人和事,是真實的,又不像是真實的。
随風飄逝。林尚川說的這個詞,讓她感到傷懷。
李言旌這次來南京,給了她一個□□号,她才猛然想起,那個在古羅馬酒店,獨自一人吃年夜飯的女子。女子也曾告訴她一個□□号,她當時沒有寫下來,認為自己記性好,記在腦子裡就不會忘的。但事實是,她早就忘記了,她再也找不到那個女子了。
除夕夜短暫的相遇,已成為過去。
她也想起古羅馬酒店裡,餐飲部的那些服務員。不知道主管結婚沒有,不知道前台那個愛學英語的姑娘,是不是還在那裡上班。時間很快,轉眼已經快兩年了,她沒有她們的任何消息。
她還想起幫助過她的袁英英和蒯年,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蒯年應該已經結婚了。
還有她在電子廠裡遇到的人,不知道“掃黑除惡”的成果如何;那些惡人是否被繩之以法了;不知道那個在樹林裡,被流氓混混傷害了的可憐女孩,現在怎麼樣了。不知道林雲回到貴州以後,是否還會繼續寫日記,她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吧;不知道王轉弟、趙靜、張豔霞她們,是否正在流水線上,加班加點的工作;不知道陳豔雲現在在英國幹什麼......
很多人,很多事,曾經和她相遇,走進她的生活,最後又悄然離去,沒有結局。不論是主觀因素,還是客觀因素,它們最終都随風飄逝了。
可是日子依然在繼續,太陽會重新升起,明天也會到來。想到這裡,明桢在心裡說:“這都已經過去了,我要珍惜的是林尚川,是和他有關的美好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