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出來,林尚川打了無數次電話,明桢的手機都是關機的。他可以想象得到,明桢現在是多麼地備受煎熬,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身份,讓他既不能動手打吳瓊,又不能時時刻刻陪伴在明桢身邊。他要報警,張老師說,警察來過了,不予立案。明桢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身體和精神上的摧殘,讓她怎麼承受得住!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從出租車上下來時,他看到明桢的嘴唇上還在滲血,她一定很疼。她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沒有什麼朋友,現在又發生這樣的事,讓她怎麼面對老師和同學們的眼光呢?
這都是他的錯!他的錯!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明桢因為他而受傷流血,他一個大男人啊,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夜,林尚川坐在書桌前,一直坐到天亮。
吳瓊回到酒店房間後,耳邊還回響着林尚川絕情又傷人的話。他現在嫌她髒了,還說,就算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林尚川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他是絕不會用這樣的語言去侮辱一個人的,特别還是一個女人。他變了。因為那個江明桢,他變了!
吳瓊躺在床上,拿出手機,給領導打了個電話。在林尚川這裡受到的奚落,她必須要在另一個男人那裡得到安慰。
她剛聽到“嘟”的一聲,對方就挂了電話。她以為他正在忙,過了幾分鐘再打過去,對方已經關機了。她氣得扔了手機。還能為什麼?那個男人此刻正抱着他的老婆睡覺呢呗,又或者,正在賣力地伺候他老婆呢,自然是不方便接她的電話,先是拒接,再關機。
她受夠了。
她今年三十歲了,當領導的情婦七年了。當初的她,音樂學院畢業,年輕貌美,氣質絕佳,在一次飯局後失了身,那時她就知道,她沒有回頭路了。
好在那個男人十分寵愛她,在物質上任由她揮霍,享受着一個普通女人一輩子都享受不到的優越感。可也是這七年裡,她沒有堂堂正正地活過,她讓在國企供職的父母擡不起頭,她在同學朋友那裡,必須靠一個個謊言,才能維持住她的形象。
自從她生了女兒,第二次懷孕又被他老婆打流産以後,她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衰老。在人前,領導和他老婆是恩愛的模範夫妻,從沒有她的一席之地。她隻不過是領導閑暇時,用來逗玩的寵物。每逢重要的節假日,他都會陪他老婆一起過。孤獨的她,每次給他打電話,不是在通話中,就是關機了。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人生,她再也受不了。她把希望全都寄托于林尚川。可扪心自問,九年了,她對林尚川的執着,真的是因為愛他嗎?不,也不是。她的執着,隻不過是為自己的堕落,找到一個借口而已。她常想,如果當初,林尚川一畢業就和她結婚了,那她就不會當别人的情婦了。
她對閨蜜說過,她不是個爛女人,她也是一個癡情、專一的人,有着良好的教養,藝術家的氣質。隻要林尚川肯和她結婚,她就可以抹掉人生中這段肮髒的經曆,從此做一個好人了。
可現在,林尚川這條路,已經沒有希望了。她自己都覺得現在的身子破破爛爛,她現在深陷泥潭,動彈不得。
吳瓊不敢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隻有死路一條了。她不甘心,不甘心這樣一無所有的潰敗了,等天亮了,她就回北京去,回到屬于她的戰場上去。
第二天早上,林尚川給張老師打了電話,請求她幫忙去宿舍看看明桢,他很擔心。
明桢是在床上坐到天亮的,她滿腦子都在想如何報複毆打羞辱她的人。昨天晚上她還走得動路,今天稍微挪動一下,渾身就疼得厲害,那些傷痕今天才顯現出來。
她看着身上每一處淤青,每一條血痕,心中的仇恨便增加一分。她的骨頭縫兒都是疼的,滿嘴都是血腥味,左邊的臉疼得不敢碰,頭皮也疼,她被吳瓊帶來的那兩個女人,生拔了不少頭發。身上的疼痛,心中的仇恨,如同惡狼在啃食着她。她咬着牙從床上下來,她不能倒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宿舍裡,室友們已經從昨晚的嘀嘀咕咕,變成光明正大的排擠了。就連平時乖巧、文靜的張玉,都把明桢的東西扔到陽台上去了。她在病中時,曾幫助過她的徐雲端也提議,讓她盡快搬出去住。
王沁沁更是指桑罵槐:“不知倒了什麼血黴,上個大學,跟一個窮鬼住一個宿舍就算了,還是個不要臉的心機女,為了錢出賣自己。”
明桢忍着疼,安慰自己,她們隻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可是,她低估了她被人扒了衣服這件事之後的殺傷力。
一夜之間,校園裡對她的流言蜚語已是滿天飛了。明桢去教室上課,不管她認不認識,路過她身旁的學生和老師,都對她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快看,快看,就是這個女生,叫江明桢,就是她,昨天被扒衣服的女生。”
“就是那個貧困生啊,怪不得,當小三去了。”
“我早就說了,一個貧困生打工賺錢,哪兒有那麼容易啊,她能賺到錢,肯定是去幹了一些來錢快的事情。”
“沒看出來啊,經常在食堂打工收盤子的那個女生,竟然也有男人看得上,那男人肯定也不咋地,沒什麼層次的。”
“要不怎麼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呢?我就不信像她這樣出身寒微的人,真的有骨氣靠自己打工賺錢,還不是靠出賣色相。”
如果說,她昨天被人打得遍體鱗傷,隻是一種皮肉之苦的話,那今天關于她的這些聲音,無疑是對她的精神處以淩遲之刑了。三人成虎,衆口铄金!謠言是把無形的殺人刀,刀刀緻命!
上課的時候,以前經常給明桢占位子的吉雲,現在躲得遠遠的。同班同學沒人願意跟她坐在一排,連上課的老師都用鄙視的目光看她。不僅如此,随之而來的,還有各種不堪入耳的謠言,以及惡意的诽謗和诋毀。
有人說,江明桢從大一開始,過年都不回家,就是出去靠賣身賺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