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對不起,打擾您了,麻煩問下,林尚川林老師呢?我找他有很緊急的事兒。” 江明桢說着,眼淚又流出來了。
那位男老師正在出牌,玩得正認真,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找他啊,他早辭職了,不在這裡了。”
江明桢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表示懷疑,這一定是個夢,她現在醒不過來而已。她又緊接着問道:“老師,請問林老師現在在哪裡?去哪裡了呢?”
“人家的事情,我怎麼知道?不知道!别問我。”
“謝謝老師。”
她又跑到職工公寓樓,林尚川住過的房間已經是别人在住了。這一個個事實讓她心痛地喘不過氣來,她靠在樓道裡的鋼琴上,用力地呼吸着。
正要下樓的陳老師看到了她,江明桢重新燃起了希望。那次,林尚川生病,她照顧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正好碰上陳老師,還差點讓他誤會了。他和林尚川關系好,肯定知道林尚川所有的事情。
“陳老師,陳老師,你知道林尚川去哪裡了嗎?他真的辭職了嗎?”江明桢跑上前問道。她已經顧不上考慮陳老師會怎麼看待她和林尚川的關系了。
陳老師并沒有直接回答她。他雙手插在夾克衫衣服口袋裡,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江明桢,半天才說了一句:“啧啧啧,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原來是你。”
江明桢很不喜歡他看人的眼神,那種極度的蔑視和鄙視,讓人完全自我否定,再也擡不起頭來。
“陳老師,求你告訴我,林尚川去哪裡了?”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還問我。他辭職了。他被金陵學院的江明桢實名舉報了,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他成了學校師生的笑柄,怎麼還有臉待呢?隻能辭職。現在在哪裡,我怎麼會知道。”
“你是說,他是因為那封舉報信才辭職的?那根本就是誣陷的,說得都不是事實啊!你們學校從來都不調查的嗎?你們的院長辦公室在哪裡?我去證明,那都是虛構的。”
“你還知道誣陷?看來大學沒白上。辭職,總比開除聽着好聽點兒啊!不,對了,我給你說了這些,你不會反手又實名舉報我吧?我聲明啊,我可什麼都沒說,你要舉報的話,我什麼都不會承認的,我就說你惡意造謠。”陳老師說完,馬上溜走了。
這極具諷刺意味的話,江明桢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她已沒有資格再問什麼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在下墜,心口的疼痛讓她跪倒在地上。但她不想讓這裡的老師和學生再嘲諷她,看她的笑話了。她狼狽地咬牙爬起來,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地來到音樂學院的一個小公園裡,躲在一棵杉樹後面。
她背靠着杉樹,緩了許久。如果可以,就讓她這樣安靜地死去吧,她活得太累了。這樁樁件件的事,都在煎熬她的身心,她真的撐不住了。
那封舉報信都過去這麼久了,她掩耳盜鈴地以為,隻要她忘了,就沒有人會記得它了。她也的确不想再提起這件事,甚至,當她聽到或是看到“舉報”兩個字時,都會羞愧難當。寫舉報信,那隻是她一時氣憤,失去理智時犯的一個錯誤而已,過去了就算了。
可她不曾想到,她的這個錯誤,給林尚川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讓他連大學老師的工作都幹不下去了,逼得他辭職。她用最卑鄙的手段傷害了她最愛的人,她望着天空虔誠地忏悔着。
明桢在這一刻才體會到當林尚川知道是她寫的舉報信時,他的心會有多痛。他是被最信任的人射出來的暗箭所傷,他同時失去了事業和對人的信任。而她,卻在林尚川心如刀割的時候,還一味地惡語相向,與他決絕。
這時,她想起一個人來,白末鎮上和她同齡的一個女孩,王雪梅,對這個女孩,她心中有愧!
“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明桢在心裡質問自己。
她很早就知道,人性經不起考驗,人的内心是有幽暗的成分的,就看何時,何地,何事,會激發出心中的惡。也就是叔本華說的,每個人的内心,都藏有一頭野獸 ,隻等待機會去咆哮狂怒,把痛苦加在别人身上。
她痛恨吳瓊對自己的羞辱,痛恨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對她的造謠。他們卑鄙,行為惡劣。而她呢,報複心重,欺軟怕硬,隻會傷害最愛她的人。本質上,她和吳瓊那些人并沒有什麼不同,同樣的卑鄙,惡劣。
可是,一切都晚了!
林尚川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怎麼這麼心狠?為什麼連一個忏悔的機會都不肯給她,就這樣悄悄離開了?他們連最後的告别都沒有。在今天之前,她都認為那隻是戀人之間的一次吵架而已!
明桢又打電話給李言旌,李言旌都比她先知道林尚川辭職了。
“旌旌,林尚川去哪裡了?告訴我,我去找他,我去求得他的原諒,我把他找回來。”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一月份寒假,他來過白末鎮,人很憔悴,跟我說他辭職了,其他什麼也沒說。你們之間到底怎麼了?還不能跟我說嗎?”
“他大學時期談過一個女朋友,叫吳瓊。吳瓊跟我說,他們早已經結婚了,還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在北京住。我氣不過,寫了封舉報信,向音樂學院舉報他貪污受賄,搞師生戀。”
“江明桢,你怎麼這麼蠢啊?枉費他對你那麼好,你是白癡啊?我認識你十多年了,今天才知道你是這種人,還寫舉報信,你簡直就是個地獄。我和你認識林老師三年了,當初他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都能拿出三萬塊錢救命,他的人品還用我說嗎?我一個局外人都不相信吳瓊說得那些話,你就在南京,還去他家裡看過他父母,你竟然相信他已經結婚了,還有孩子。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啊?你真的太蠢了。你知道你做了一件什麼事嗎?是你毀了他。”
李言旌氣憤地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