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我們來這裡有很要緊的事。有人生病了,我們得去救人。”
說話間,阿魚那張灰撲撲的臉浮上道道黑色印記,咧嘴露出的一口白牙在眨眼間變成黑色。沉沉死氣從他稚嫩天真的眼眸中,瘋狂外溢。
封仆舉劍便要斬,許慕瑩擠眉弄眼阻止,好生勸說阿魚:“你是不是想吃杏子,我讓哥哥給你摘。”
抓着她臂彎的雙手不覺間化作一團黑氣,許慕瑩視線被擾,看不清黑氣中阿魚是不是在笑?還是在哭?
“姐姐,我的東西丢了,你幫我找找吧……”幽怨的聲音從黑氣中傳出。
許慕瑩:“什麼東西?”
阿魚的聲音急急道:“内丹,我的内丹丢了。”
握着劍的封仆眼神短暫困惑後,霎時清明,他張口不出聲說了幾個字。
許慕瑩立時會意。
玄武族。
“你身上怎麼會有我的内丹,姐姐你還給我……”
“姐姐你把内丹還給我吧……”
你把内丹給我吧……
他低低泣訴的聲音在一聲又一聲的嗚咽中,變成哀求,最後在許慕瑩聽來,演變成裹着風聲的尖銳咆哮。
她身上有一個玄武内丹,不是阿魚的,是阿珣給她的。自從知曉這内丹對他們玄武族來說有多重要,許慕瑩便慎而又慎之,甚至後悔當時為什麼輕易接過阿珣的好意。至此,她大概猜測到阿魚應該是因内丹丢了性命的玄武族人。
對阿珣内丹的保護讓她生出懼怕,挪着往後退了一步。
阿魚瘦弱的身子變成一團黑氣,在她退開時,周遭裹挾的戾氣參橫,直撲她面門而去。
封仆的劍光從後直直斬過來,沒帶一絲猶豫,将那團黑色刺破。即使是魂體,在遇到玄鐵之劍也會被傷。
令他們意外的是,這一劍刺過來,并沒有造成魂體受傷。反而在刺開的空洞中出現阿魚的臉,他天真地仰着一張臉問許慕瑩:“姐姐你怎麼拿了我的東西不還我?”
“……”
幾縷翻騰,黑氣重新聚成一團。封仆迅速來到她身邊,以劍為盾,将阿魚擋在一丈開外之地。
“這小子連魂體都不是。”封仆冷聲道,“隻是一道殘念,在此地戾氣積怨已久生出的障結。”
“内丹剝離時怨念太深,在此處積郁。許姑娘你往後退些,我來将他打散。”
說着,他舉起劍。
“等等。”
許慕瑩問:“打散會怎麼樣?”
封仆動作一頓:“就……散于這世間,再無痕迹。”
許慕瑩垂眸。
說起來,她不算一個太有慈悲之心的人。但一想到阿魚小小的身軀被人将内丹強行剝離,她這點沒用的憐憫心作祟,實在不想受玄武之人恩惠,還損玄武族人殘念。
“反正他也沒害我們,能不能将他收起來帶回去。”許慕瑩想了想問道,“那天在放河燈時聽說河燈可以渡化執念,不知道有沒有用?”
“河燈沒用,”那天賣燈的攤販隻是想推銷河燈,對許慕瑩将河燈用途說得天花亂墜,封仆還是聽出許慕瑩話裡的意思,“帝宗有其他陣法可以做到。”
他握劍的手松了松,從乾坤袋中取出個白色小瓷瓶,以劍刃為引,結了個簡單的陣咒将阿魚的殘念收入瓶子中。
“等回去再處理吧。許姑娘,這結界由阿魚殘念所鑄,估計很快會消失,我們趕緊離開才是。”
他話音剛落,周遭的空氣逐漸變得厚重稀薄,讓二人生出窒息感。天空原本的藍灰色混沌開始往下落,如同幕布一般将此處掩埋。
她回頭看看方才來時的路,已經在土灰色的結界邊緣虛化,消失。
封仆以劍為盾,用着平時不算太熟練的陣咒之術,妄圖從結界中破開一條路。
方才阿魚蹲着玩石子的草堆旁,忽閃忽閃,出現幾道異樣的亮光。
“那是什麼?”
封仆沒有在那個位置探尋到結界的薄弱處,回頭看了兩眼猜測道:“應該是阿魚的東西。”
許慕瑩看他重新專注在陣咒上,便不再打擾。她掀開遮擋的草垛時,那些原本青綠的草在她指尖消散,從一道虛影,變成虛無。
草垛下,是方才阿魚抓在手裡抛擲玩耍的石頭。不知道這幾個石頭有什麼特别之處,她伸手去觸碰時,發現它們并沒有随着結界消失。
一顆,兩顆,三顆……
好像錯覺一樣,她撿起來放在手中的石頭并沒有那麼冰冷。
“許姑娘,我找到了,我們從這邊可以出去。”
許慕瑩将石子抓在手心應聲:“來了。”
封仆開的路并不算寬闊,沒走幾步,整個空間的逼仄讓他們慢了下來。
“壞了……”封仆話音剛落,周遭忽地陷入一片漆黑。
她還想問問什麼糟了。鼻息之間傳來新鮮的泥土氣味,她被裹挾在其中困頓不已,無法動身。
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念頭,她莫不是被埋了吧……
一道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這裡,這裡有動靜。”
不是封仆說話,這聲音聽上去,也很熟悉。
好像是七曜……
“我在……這裡……”一張口,她吃了滿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