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寇栾沒有給出任何回應,沉默了片刻,池晟又開始了自己的述說。
“一聽到你的警告,我就下意識地撒開了手,隻是為了不再遭受到額外的傷害。”池晟終于說到了關鍵,“我實在是痛怕了,假如知道松手之後,小靜會是這個結局,我就是死,也不會松開握住她的那隻手,即使救不了她,至少我們能死在一起。”
“你沒必要為此自責。”真情還是假意,寇栾早已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不再保持沉默,而是将原本冷硬的語調,主動地軟化了些許,“畢竟,芸靜同樣選擇放開了你的手,她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是、是嗎……”
池晟喃喃着說道。
他萬萬沒想到,寇栾會是這樣的态度。
預料中的痛罵和譏諷,都沒有到來,寇栾竟然寬慰起了自己。
對方的心胸,的确比他寬廣了無數倍。
“你知道嗎?在你解釋完你和小靜之間的關系之後,我去找她和好,那時的我們,就默契地達成了一個約定。”池晟抑制不住地湧現出了哭腔,“我們都不想再玩這個遊戲了,也沒有信心能夠次次存活。”
“因此,我們打算等出了眼下的這一局遊戲,就抛下所有的工作和壓力,去痛快地吃喝玩樂。”
“等到下一次的召喚到來,我們就一起赴死,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樣,多麼浪漫的結局啊!”
說到了結尾處,他早已泣不成聲。
聞言,寇栾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隻能再次沉默了下來。
“現在,隻有我一個人回來了。”停頓了片刻,池晟重新整理好了情緒,“我本該踐行當初立下的諾言,但我突然感受到了強烈的恐懼,我不怕死,更不怕和小靜一起死,但我唯獨恐懼她誤解我。”
“我無數次地夢見自己走在奈河橋上,小靜背對我站在橋頭,我欣喜地走過去,想要和她團聚,卻看見她猛地扭過頭,雙目流出血淚。”
“她大聲地質問我,為什麼要甩開她的手,為什麼要做一個貪生怕死的鼠輩。”
“每每這時,我就會從夢中驚醒,不敢再去想赴死的事情。”
“芸靜的本性如何,身為男友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寇栾緩緩地說道,“假如她真的是你夢裡的樣子,你根本就不會愛上她,不是嗎?”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下來。
良久,池晟才用顫抖的聲音,艱難地回了一個“是”。
他之所以會恐懼,完全源于他對自身主動放手這個行為的歉疚,和他深愛的那個人,毫無關系。
曾芸靜是那樣善良,善良到即便危險臨身,她下意識的反應,也是不能連累他人,她又怎麼可能會怨恨自己?
一切的噩夢,不過是自己的心魔。
“我想通了,謝謝你。”池晟釋然地說道,“看來,是時候踐行我當初許下的諾言了。”
“芸靜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
寇栾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話。
語罷,不等池晟回應,他就主動挂斷了這通來電。
言盡于此,他實在不想再多說了。
要不是想起了曾芸靜臨終前的那抹笑容,他壓根兒不會管池晟的死活。
最後的這句勸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他又不是池晟的心理醫生,需要時刻聆聽對方的心路曆程,并且給出專業的反饋。
假如池晟在聽完自己的這句話之後,依然選擇了結束他的生命,寇栾也并不會感到惋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也應該為自己的選擇,承擔相應的責任。
他無權更無意幹涉他人。
當然,假如寇栾日後在遊戲裡,再次遇見了池晟,他也不會特殊對待對方。
換言之,池晟在寇栾的眼裡,已經和其他陌生的玩家,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别。
讓對方得到特殊對待的源頭,已經永遠地熄滅在了上一局遊戲裡。
曾芸靜就像時一團火,當這團火燃盡之後,攀附在她身上的人,注定要失去所有的熱量。
兩個月的時間足夠漫長,即使再懶得工作,寇栾還是在安頓好醜橘之後,進入了下一個劇組。
臨走前,寇栾注意到,一直安靜的隔壁,似乎迎來了新的鄰居。
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寇栾忍不住有些好奇。
然而,經紀人在樓下催促得急,拖着行李的寇栾,終究還是沒有來得及看上一眼自己的新鄰居,就匆匆地坐上了前往拍攝地的飛機。
回來再認識吧。
他有些遺憾地想道。
寇栾如今投入拍攝的劇集,是古代的背景,他在其中飾演男四号,一個風度翩翩卻不失纨绔的富家子弟。
因為調戲女主和男一男二結仇,後來經過了一番波折,成功被主角團收服,成為了他們其中的一員。
故事雖然老套,但人物還算有血有肉,因此,寇栾演得還算順暢。
某天上午,獨自坐在休息室裡等待的寇栾,忽然感受到了一陣熟悉的心悸。
他麻木地看了一眼鏡子中的古裝扮相——
接長的假發,被一根玉帶,盡數束在了腦後,隻留下了幾縷細碎的劉海,随意地搭在額前。
肩部以上,勉強稱得上順眼。
然而,為了凸顯人物前期的耽于玩樂,此刻的他正穿着一件粉色的長袍,袍角甚至繡上了幾朵精緻的荷花。
寇栾:“……”
他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在五分鐘内更換掉這一套繁瑣服飾的可能,最終無奈地選擇了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