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栾的瞳孔驟然一縮。
“……我明白了。”
須臾,他垂下眼眸,移開視線。
“小葉!”落湯雞似的劉郁,猛地沖向還沒來得及拉上拉鍊的女孩兒,語氣焦急地問道,“什麼叫你去不——”
下半截的質問,戛然而止。
劉郁被眼前的畫面,吓得跌坐在地,尾椎處立即傳來一陣劇痛,但向來愛喊疼的他,此刻卻連摸一下的反應都沒有。
他和葉谧的服裝,是由他親手設計的。
為此,他甚至找到了一家網絡商鋪,根據他畫的草圖和文字描述,量身定做了兩套。
盡管葉谧可以按照現成的服飾,具現出一模一樣的款式,但劉郁始終覺得,這樣缺少一定的儀式感。
隻有看着葉谧穿上他從現實世界帶來的服裝,他才會真正地感受到心滿意足。
當然,為了不被遊戲強行“和諧”,劉郁當時是穿着兩套服裝,進入了遊戲。
他至今記得,葉谧在接過那套他從身上艱難扒下來的服裝後,那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與之對等甚至額外的回報。
一般的校服,都是一件寬松的外套,搭配上同色的長袖或短袖Polo衫,但劉郁覺得,這樣的款式太過單一,配不上葉谧清隽的外貌。
當然,為了迷惑其他的玩家,他還是保留了外套的設計,僅僅變更了内搭的樣式。
他将樸素的Polo衫,改成了胸前有花邊裝飾的襯衫,純白的顔色,巧妙地中和了款式的繁複。
對于最終到手的成品,劉郁感到十分滿意。
這是他特地為葉谧設計的變動,至于他自己,簡單的Polo衫足矣。
考慮到他本人難以挽救的氣質,任何華麗的服裝,到了他的身上,都會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然而,他的那件得意之作,現在已經完全被鮮血浸紅。
領口前冗餘的花邊,被葉谧盡數扯了下來,一圈一圈地纏在了她的腰間,避免血液進一步的湧出,再加上寬松外套的修飾,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就連濃郁的血腥氣,都被掩蓋在了拉得一絲不苟的拉鍊之下。
葉谧的傷處,已經深可見骨,即使有襯衫的遮擋,劉郁還是看見了布料下的慘狀。
事實上,葉谧的肚腹處,已經隻剩下一層外皮,内裡像是被盡數掏空了一般,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見,唯獨看不見血肉和内髒的痕迹。
這些殘存的肋骨,竭力支撐着單薄的外皮,不讓它裂成碎片,散落在地面上。
像是破敗不堪的建築前,最後一道岌岌可危的遮羞布,明明腐朽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卻還要強裝這是華麗舞台前的天鵝絨幕布。
假如,劉郁是在别人的身上,看見這樣的場景,他一定會直接吓暈過去。
但這是葉谧。
他獨一無二的SSR。
他在這個四面楚歌的遊戲世界裡,唯一且最好的朋友。
心疼瞬間席卷了劉郁的身體,還伴随着些許的怒意和強烈的不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努力從地上爬起,聲音顫抖到幾乎組不成完整的句子。
遍布在地面的粉末,造成了極大的摩擦力,劉郁卻硬是嘗試了好幾次,才終于成功地站起身。
“我遇到了和她們一樣的情況。”葉谧平靜地拉上外套的拉鍊,望向躺倒在寇栾懷中的姬雪,“第一晚的時候。”
“然後呢?”寇栾掃了一眼劉郁那張不知不覺間,已經淌滿淚水的臉,自覺地替對方問了下去,“你做了什麼?”
“我——”葉谧停頓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剖開了自己的肚子,把那些卵,弄了出去。”
“弄?怎麼弄?”
劉郁抹去臉上的淚水,惡狠狠地質問道。
他并不是想兇女孩,他隻是在跟自己賭氣。
一方面,他憤怒于自己的無能;另一方面,他懊悔自己,沒能早點發現葉谧的異常。
明明女孩的臉色,從進入這局遊戲後的第二天起,就蒼白得不像話,他還以為葉谧隻是天生白淨,再加上同色建築的反射,根本沒往深處想。
他太過依賴葉谧的能力。
在劉郁的心裡,女孩簡直無所不能,她永遠不會慌亂,更不會受到死亡的威脅。
兩個人的關系中,他始終是被拯救的那一個,無論是心靈,還是軀殼。
長此以往,劉郁幾乎忘記了在“引”的世界裡,葉谧也隻是一個與他地位平等的玩家。
她同樣會受傷,嚴重的情況下,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
他在因為一些隔天就能恢複的傷病,大呼小叫的時候,葉谧竟然默默地忍下了他根本無法想象的痛苦。
他的粗心差點害死了他最珍視的朋友。
想到這裡,劉郁又忍不住流出了淚水。
似乎對男孩的樣子,有些不忍,葉谧稍稍側過了頭,避開了劉郁的視線。
“用手弄。”
葉谧鎮定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劉郁的腦海裡,無法控制地浮現出了女孩頂着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用手将肚腹裡的卵,掏得一幹二淨的模樣。
至此,他徹底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