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的蜷縮,讓阿鼠的渾身上下,都格外酸痛。
他必須緩解一下。
阿鼠抽出深埋在口袋裡的手,黃底的膚色中略帶點青,跟他平時的膚色,幾乎沒有任何區别。
隻不過,阿鼠因為長時間從事體力勞動,再加上從不保養,他的手部皮膚,一直處于皲裂幹燥的狀态。
如今,皮膚卻水潤潤的,仿佛吸收了某種物質,像是十六歲的少女,才會擁有的嫩滑細膩。
但阿鼠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他的胸腔被熊熊的怒火充斥着,亟需進行發洩。
昨晚摸黑探索的時候,他就已經确認,這棟二層的小樓裡,沒有任何武器。
他雖然因此而感到為難,卻也不至于被徹底難倒。
阿鼠将能夠收集到的物品,全部集合到一塊兒,然後,他想法設法地将它們弄得鋒利。
在監獄服刑的時候,他學到了不少知識,這就是其中極為有用的一項。
阿鼠沒有耽誤,他将東西裝進一個麻袋,扛在身上,直接離開了這棟小樓。
他的目标很清晰——
躺椅上的老太太。
無論他陷入噩夢的原因是什麼,都跟老太太脫不了幹系。
他是個惡人。
他擺脫危險的方法,十分簡單粗暴,那就是将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甯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句話。
阿鼠本以為自己能夠控制住情緒,誰知,在看到躺椅的那一刻,他就徹底失控了。
他近乎瘋狂地攻擊着老太太。
比起洩憤,他更像是在恐懼着某些東西。
然而,即便是在阿鼠如此密集且不留餘力的惡行下,老太太仍舊沒有死去,她甚至能繼續發出穩定的聲音。
用盡了帶來的物品之後,阿鼠選擇了落荒而逃。
如同在噩夢中一般,他飛奔着離開了那裡。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裡,隻能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他似乎有耗不完的精力,永遠都不會感到疲累,更重要的是,他壓根兒不敢停下腳步。
他就這樣不管不顧地瞎跑,一直跑到了太陽落山。
黑暗再次降臨。
阿鼠喜歡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這讓他莫名地感到心安。
因此,逐漸黯淡的環境,讓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
而長時間的劇烈運動,終于在此時顯露出了它的威勢,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他終于有空張望一下四周的環境——
他的左方、右方和後方,都是毫無生氣的荒地,至于他的正前方,則是立着一棟熟悉的小樓。
阿鼠因為跑動而滋生的熱意,在刹那間轉變成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恍惚地立在原地,幾乎與黑暗合二為一。
不同于第一次看見這棟樓,如今在阿鼠眼前的這棟樓,正散發着明亮的光芒,讓走在屋外的人,還沒進入到内部,就提前感受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溫馨感。
但阿鼠顯然不屬于這種人。
更何況,昨夜他在這棟樓裡的經曆,并不怎麼美好。
阿鼠僵硬地轉過身,準備嘗試着遠離這裡。
哪怕外界會讓他窒息,他也絕不會再次進入那棟小樓。
“阿樹!”
一道爽朗的女聲,卻在這時驟然響起。
聞言,阿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樹”和“鼠”是完全不同的音調,他絕不可能會聽錯。
而且……而且……
哪怕僅僅是思緒,都因為他過分激動的情緒,陷入了凝滞。
“阿樹”是他的小名。
如今,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哪怕不望向出聲的人,阿鼠都對這個嗓音,熟悉到了極點。
這是他僅存的能夠被稱之為美好的記憶。
“……阿樹?”
似乎對于他的沉默,感到非常不解,女人又喊了一遍他的小名。
這一次,阿鼠終于确認,聲音是真實存在的,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掙紮了幾秒,最終,他還是無法抵禦誘惑,動作緩慢地回過了頭。
他的視線盡頭,站着一個微胖的矮小身影,正沖着他不停地擺動手部。
“阿樹!”中年女人的嗓音高亢,“傻愣着幹什麼?趕緊進屋吃飯了。”
“……好。”
阿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但他的行動,似乎已經開始不受意識控制。
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筆直地走到了小樓的門口。
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隻用了短短的幾秒,就完全付諸東流。
但阿鼠并不後悔。
他實在太想念他的舅媽了。
哪怕是陰溝裡的老鼠,也需要每天定時定點地曬幾分鐘太陽。
這就是他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