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道乾懶得跟它解釋挖眼不是因為這個,而是他的眼睛本來就隻能用一段時間。
況且這其實也不算他的眼睛,隻是兩顆珠子而已。
如意蟾還舉着陸道乾眼睛勸他安回去,不然吓到人家,還毀了自己唯一能算優點的皮相,這情劫他這輩子都别想過了。
陸道乾卻别過頭,斷然道:“世人沉湎情愛本就是一副肮髒醜态,做這些違心之事已經夠了,我才不想污了自己眼睛。”
“人家還沒瞧上你,你倒先嫌棄起别人來了。”如意蟾啧啧感歎完,又換上一副八卦的口吻,“你真不想看看你命定之人是何模樣,人家長得,啧——挺夠勁的。”
陸道乾不為所動,能想起來的隻有那人捆住自己時嚣張又可惡的樣子。至于樣貌……世人在他眼中都是一個樣子,有什麼不同。
“哎呀呀,此等美人,偏要落入你手,還要被你這樣不解風情的家夥一劍穿心,真是天道不公……”如意蟾唉聲歎氣,邊說還邊用頭頂一雙鼓起的眼睛打量陸道乾。
它通體都是細膩瑩潤的白脂玉雕刻而成,鼓起的一對眼睛也是同樣的玉石質地,明明看不出任何神色變化,但是如意蟾一轉眼珠時,怎麼看都有一絲促狹的意味在。
它收起陸道乾的眼珠,轉而用一隻小爪爪掩嘴偷笑,眼睛斜睨着陸道乾道:“這種劇本我看得多了,成仙有什麼好的,天上我已經看過了,你那個仙身我也看了,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哪有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好。”
陸道乾一臉無所謂:“你要我與他虛與委蛇,我照做了,現在他卻厭棄于我,我又能如何?”
“你知道他厭棄于你?”
“他都要把我綁了喂這些妖物,這還不算厭棄?”
“哎喲,人家恐怕是看出了你不是個好東西,這才急着要擺脫你,不過人家也沒這麼狠心,還給你留了一道符呢。”
“符?”
如意蟾小爪子一揮,指間就出現了一張黃色的符紙,這張符紙确實是出自陳實的手筆。
“哎哎哎!你幹嘛啊,你小心點别撕了啊,這可是你下一步死纏爛打的關鍵啊,沒了這張符,你拿什麼再去接近人家!”
符紙來到陸道乾手中,他一摸就知道這是引雷符。陳實信誓旦旦要留他在這喂妖物,其實還是留了一手。
陸道乾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人的心思都是這樣前後矛盾、不可捉摸麼?
陸道乾不想去揣摩一個人的心思,更無心于這些情愛糾葛。
隻是他被困在一個大境界裡停滞不前,始終無法沖破瓶頸,在宗門中的處境也是日益艱險,前有狼後有虎,又突然冒出一個天上的仙身,說自己是他的凡胎,要替他在人間渡化情劫。
情之一字,陸道乾完全是十竅通了九竅,隻有這一竅不通。仙身就又派了一個如意蟾來給他出謀劃策,不過從效果來看,這如意蟾也就是一個狗頭軍師。
陸道乾收起符紙,道:“下一步?死纏爛打?”
“對啊!”如意蟾很有狗頭軍師架勢地一揮爪,“情真意切以身相許行不通,那我們就走強取豪奪路線!”
“強取?”陸道乾唇邊笑意更深,“豪奪?”
“是!”如意蟾重重點頭,“強娶!走先婚後愛路線,你先娶了人家,再培養感情……不然你嫁也行。”
陸道乾:“……。”
果然是狗頭軍師。
他扭頭就走,如意蟾蹦跶着跟上——“強取豪奪、裝模作樣,好歹把你這滿臉假笑的樣子遮一遮……要笑得親切一點、溫柔一點!聽到沒有!笑啊——”
陸道乾滿頭官司地止步,對着喋喋不休的如意蟾,露出一個怎麼看怎麼陰森的笑。
。。。
董家村。
現在正是稻子成熟的季節,走在田埂上,看到周圍都是翻滾的金色麥浪。
董家村裡的人都在田裡,年輕的男女拿着鐮刀割稻,小孩和老人跟在後面捆紮割下的稻谷,骨碌碌的闆車從田埂上經過時,他們也會擡頭打一下招呼。
董成碰到跟他打招呼的人時,也會停下來一一回應。
“董大哥,你不是帶嫂子回娘家了嗎?咋這麼多天才回來。”
“碰上點事,就耽擱了一會。”
“你家裡的稻子也熟了,趁現在天好,趕緊收了吧,要是下雨就麻煩了。”
“知道,我家裡地少,兩天就能收完了,嬸子你家要是需要幫忙,随時說一聲。”
……
他們寒暄的時候,幾道視線從稻田裡穿過來,落在闆車旁的陳實身上,透着一陣謹慎的打量。
陳實還是穿着靈霄山的弟子服飾,靈霄山是橫跨北燕和大夏的大宗門,不管世間王朝如何變遷,靈霄山已經存在千年,仙山綿延無盡,是普通百姓眼中遙不可及的龐然大物。
宗門有錢,陳實穿的這件弟子服都是綢緞料,腰間還佩着玉玦,再加上陳實自身的氣度樣貌,一看就知不是這附近村子裡的人。
董家村的人也不是沒見過修行之人,對這些修士,他們也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态度。陳實不說話,他們也不主動打聽什麼。
闆車車輪滾動着,骨碌碌經過了田埂。
原本跟他們一起從五毒廟出來的農家父子走到一半就偷偷跑了,連聲招呼也沒打。
陳實知道他們偷跑,覺得無奈又好笑,就随他們去了。
走在田埂上,前面隐約傳來喝罵聲。
那是幾個農人在驅趕一個衣着破爛的老妪,老妪站在田地,踩壞了不少稻谷。
農人們讓她從田裡上來,她卻像聽不懂一樣,繼續往田裡走。
農人們看不得自己辛苦種的糧食被糟蹋,當下也不廢話了,直接袖子一挽,想去田裡把人拽上來。
陳實一看——呦,巧了,這不是天道老奶奶嗎?
五毒廟一别,沒想到又遇上了,這是他與天道有緣啊,不錯不錯。
隻是天道老奶奶的境遇比上一次也沒好到哪去,在田裡被兩個農人推搡着,差點一頭跌進泥地裡。被推了之後她就開始哭,哭聲凄厲嘶啞,好不難聽。
“慢着——”陳實走上前道,“這是我家婆婆,各位不必動手。”
看到陳實過來,幾個農人也讪讪的,停下推搡老人的動作,也不敢多說什麼。
“辛苦各位,把我家婆婆帶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