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層的甲闆空空蕩蕩,多數客人都聽聞遊戲廳裡的鬧劇,跑過去湊熱鬧,倒是留出無人打擾的空間。
郎源從金屬匣子裡抽出一支煙來,用打火機點燃。
羅詠志蔫蔫的低着頭,站在他身後。
馮雅也不知怎的,看着他這副鹌鹑樣子,也不敢大聲說話。
她現在可不覺得這男人帥了,周身冷冽的氣勢隻讓馮雅瑟瑟發抖。
她和他們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為什麼也站在這裡挨訓?可是她也不敢走。
“哥,郎隊,我……”
“你怎麼也去了那種地方,還和他們混在一起!”郎源眉頭緊鎖,他竟不知道,突然間聲名鵲起的“賭王”,竟然是一向老實聽話的後輩!
郎源此刻真想讓他好好背背法條,看看當年進入學校讀的書、背過的誓言是不是都忘幹淨了,可是身旁還有個馮雅,讓他不方便透露過多有關身份的事。
郎源望着羅詠志低下頭露出的發旋,深深歎了一口氣。
“反正我已經離開了,沒資格再管你。隻有一點,你要記住。”
“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來這裡想做什麼,不要再踏足那裡,也不要沾染那裡的人和事,等到下一站就早早下船去吧。”
“尤其是不能像今天這般顯眼。你以為跟你玩牌的家夥是什麼好人?隻怕你剛出遊戲廳,就會被人蒙了頭拖到暗處,說不準直接扔下海裡,屍骨無存。”
羅詠志被訓得頭越壓越低。
真可怕!他第一次聽見郎隊說這麼多。
聽着他掰開揉碎地說明白了,羅詠志才後知後覺地脊背生寒。他隻是想試試手氣,一開始隻為了花光手裡的籌碼,誰知道後面運氣越來越好,數額越玩越大,最後竟然……
那些黑衣人帶來的強烈威懾感是平日裡隻會小偷小摸的家夥比不上的、真正見過血的氣場,羅詠志資曆尚淺,還未見過這樣的窮兇惡極之徒,接下來幾天恐怕都忘不掉。
眼見客人們陸續回來,郎源告誡幾句就離開,三兩下就隐藏在人群中不見了蹤迹。
看他離去的方向,似乎還是剛才出來的歡樂場。
……羅詠志搖搖頭,郎隊一定有他的道理。
羅詠志忽然反應過來,郎源之前好像也是在遊戲廳裡,他又是為了什麼?
馮雅戳戳他,“你哥可真吓人。”
羅詠志搖搖頭:“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馮雅滿不在乎:“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呗。”
然而這次,羅詠志沒反駁她,隻是擡眼問了句,“你還想去?”
馮雅也知道危險,可還是心癢。赢過一次就總會想着第二次、第三次,就像是總有一隻小蟲在心裡勾着爬着,叫人想得難受。
“哎,你去哪兒?”
馮雅拉了一把羅詠志。
“回去睡覺。”
馮雅攔不住他,但在外人眼中,就像是年輕小情侶吵架,男友負氣離開。
“他是你男朋友?唉,你别生他氣,談朋友總有磕絆,過會兒他想通了就好了!”一對小夫妻走來,女人輕聲細語安慰着,她的丈夫就在身後扶着她,仔細看來,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竟是一位孕婦。
馮雅想到了什麼,瞳孔微縮,很快又變回原态,捂嘴輕笑。
“謝謝。明天上午他就會跟我和好的。”
……
銀月高懸,夜涼如水。
【嘶嘶——】
甯靜的浪花聲掩蓋了甲闆上異物爬行的聲音。
粘膩濕滑的皮膚接觸木闆,就像一條沉重的海魚垂死掙紮。
船艙反常地寂靜。
仿佛白日那些紙醉金迷、熱鬧繁華之景全然不存在似的。
死一般的靜降臨在聖鐵達尼号。
但是這些異物似乎有自己的方法探路,它們并沒有為那密密麻麻的艙門停留。
一路攀爬,來到三層後,突然停滞在其中一扇緊閉的房門前。
“啪嗒。”
“啪嗒。啪嗒。”
水滴在地闆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嘶嘶、嘶嘶——】
門把手忽然開始自行轉動。
已經上鎖的房間,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聲。
這聲音喚起兩道精神的緊繃,一道興奮,一道驚恐。
經受不住摧殘的老舊房門即将被細細密密的觸碰推開一道縫隙,隻要有這道縫隙,就可以——
“喵——”
窸窸窣窣的聲音驟然停止。
“叮鈴——”
伴随着清脆悠長的銅鈴音,貓兒的叫聲再次響起。
有什麼,陰影狀的東西,如潮水般退去,帶着憤恨與不滿。
【沒有……下一次,一定……】
宛若不可名狀之古神的呢喃細語。
在黑夜中亮起的兩朵幽綠色的火苗,對于敗者退離的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
耳尖微動,肉墊輕擡,貓兒靈巧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中,方才的鈴聲卻不再響起。
半分鐘後,一個男人急匆匆趕到,卻發現一切早已結束。
他沿着走廊緩慢行走,最終停留在一扇門前,半跪下來,手指蹭了一下地闆,撚了撚,又置于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