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這裡,羅詠志幾乎是精疲力竭。
但是看到馮雅信任的目光,他又重新振作起來。
郎源不在了,他們依靠着郎源留下的筆記本,破解了聖鐵達尼号隐藏的驚天秘密。
藏在船艙下的恐怖實驗,獵殺海怪提供實驗素材、欺騙富豪們提供運營資本的祁老闆,建造試驗場地、網羅人才的龍氏家族,提供人體組織作為實驗材料的唐醫生,以及欠下巨額賭債、誘騙了數名登船富豪獻出金錢和親屬的李庸……
一張精密的蛛網将這些人粘在一起、形成龐大的利益關系鍊,身處之上誰也逃不掉。
來往聖鐵達尼号的又何止普通巨富,若沒有經過各國政要的首肯,這艘船早就被當作海盜之流剿滅了。
甚至于祁老闆利用這些國家之間的矛盾,周旋其中謀求最大利益,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間——
直到今天為止。
就連羅詠志都不曾想象,自己竟然真的做成了這件事。
帶領着這些人,一邊逃命,一邊得到他們的信任。
在場的各國政要紛紛表示,成功逃離後一定會對這艘船、及其背後的組織予以制裁。
唐醫生在另一側世界已經被海怪吞噬了,也算是自食其果;李庸在暴露身份後,與他們進行了激烈的戰鬥,最後跌落深海,屍骨無存。
龍家兄妹被憤怒的賓客當做人質,捆着驅趕到祁老闆的門前,準備與他當面對質。
時間回到現在。
黑犬的存在始終讓他們提高警惕,生怕會突然殺出,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根本抵抗不了訓練有素的保镖。
然而,這一路都沒有遇到幾個人,除了零星幾隻海怪。
就連侍者和船員都跑沒影了。
或許是覺得人多力量大,亦或是這些人自恃身份,長久以來習慣了高高在上發号施令,再加上遭受欺騙的憤怒,讓他們面對祁老闆、甚至于可能存在的黑犬也無所畏懼。
真正警惕着的,似乎隻有馮雅他們。
“開門,祁老闆。”
羅詠志敲了敲門。
“對待惡人何必如此禮貌!”
“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有人用憤怒的語氣說着,沒了往日的優雅姿态,像個暴躁的狂徒,一腳踹開古樸華麗的大門。
然而,當他們直面端坐在扶手椅中,似笑非笑的祁柒時,無形的氣場緩慢散開,壓迫着所有膽敢闖入禁地之人的内心。
“怎麼了,各位尊貴的客人,有何貴幹?”
嘴上說着“尊貴的客人”,卻沒有誰從中聽出半分尊敬之意,隐隐的還含着一絲威脅。
倒不如說,與不動如山的祁老闆相比,毫無風度的他們如何擔得起“尊貴”?
羅詠志最先從祁柒的氣場之中脫離,強行鎮定道:“祁老闆,我們的來意想必你已清楚。你曾經做過什麼,在場各位心知肚明,關鍵在于以後——”
祁柒挑眉輕笑:“哦?像我這等罪大惡極之人也有以後?”
“是的,現在就是你贖罪的機會。”羅詠志越說越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控制、消滅海怪的方法,或者從船上逃離的方法,無論何種,隻要你能讓在場衆人平安上岸,對于你過去的種種惡行,我們可以從輕處理。”
祁柒:“嗯?這聽起來可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他的語氣變得陰森狠辣:“如果我放任不管,海怪把各位吞噬得一幹二淨,對我而言豈不是最好的結果?”
某國的議員厲聲道:“祁柒,你想好了,如果我們今天死在這裡,整個世界都會風起雲湧!所有國家的目光都會聚集在你身上,你以為你真的可以逃離這些眼睛的監視嗎!”
又一名富豪和聲和氣:“祁老闆,大家都是生意人,知道什麼是利,什麼是害。你今日救了我們,我們心中自然記着你這份恩情,這其中蘊含着多少利益!你忍心放過這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反而與我們結仇作對嗎?”
有人甚至推了一把叫罵了一路、卻從進門開始就一聲不吭的龍家兄妹,他們雙手被綁在背後、狼狽不堪的模樣,直直面對着祁柒,幾乎要把頭埋到胸裡。
“祁老闆不打算救一下與你同流合污的盟友嗎?”
祁柒面無表情,望向二人的目光冷得讓他們不敢直視。
仿佛看着一對死人。
“就算祁老闆什麼也不說,總會有人說的,你說是吧,龍先生?”
龍家大哥已經開始發抖。
龍家小妹暗暗鄙夷自己不成器的大哥,但素日詭計多端的她,此刻也不敢說話。
比起這些虛張聲勢、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她更害怕祁柒的雷霆手段。此時一句話也不說,是想讓祁柒看到她身不由己的悲慘處境,同時也是一種無聲的表忠心。
這一番唱念做打,可以說是軟硬兼施,祁柒幾乎忍不住要給他們鼓掌了。
虧得這些沒有任何優勢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一個本該跪着求他的事說成他們給予他天大的恩賜,下跪的對象瞬間颠倒。
“哼哼哼……哈哈哈哈!”
祁柒想笑,便放聲大笑了。
“你——”
“呵呵……我?有什麼問題嗎?”祁柒面上殘留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寒到骨子裡的、屬于至暗的恐怖。
“諸位怕是還沒有看清局勢,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身份地位,這可真是個好東西,輕松就能打破上天賦予所有人生而平等的權利,劃分出界限分明的等級制度。”
“可笑的是人類親手抛棄了這寶貴的權利,站在自己畫出的虛假的圈子裡,洋洋得意地望着圈外之人,又心懷貪婪妄圖邁進别人的圈子。”
祁柒的臉上露出遺憾之色。
“那麼,人類如何才能取回本該屬于他們的平等?我的答案是——死亡。”
“唯有死亡,平等地降臨在所有人身上,摒棄一切人類為自己和他人套上的枷鎖與束縛,讓每一個人回歸到最原始的、一個生命、一個靈魂的狀态,步入永恒的黑暗。”
他狂熱的語氣轉冷,像尖刀刺入所有人的心髒:“試圖逃避死亡的人,是何等愚蠢!”
隻有羅詠志等人不解,其他的賓客,包括龍家兄妹,無不面露異色,有的甚至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們說得如此正義凜然,好似不曾參與、不曾知道。
既然如此,又是什麼讓他們不約而同地聚集于此地?
祁柒似乎在用手指點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胸口,戳破他們白紙的僞裝,對着那顆漆黑如墨的心髒,用最刻薄的話語一字一句地叩問。
卑劣、可恥的人啊。
你們并非正義的審判者。
你們隻是一群貪生怕死的卑賤的蝼蟻。
膽小的汪揚拉扯着魯達海躲在人群後面,馮雅觀察到其他人的反應,若有所思。
羅詠志把他的話當成負隅頑抗,冷聲道:“祁老闆若是拒絕配合,我們自然也有我們的手段!”
祁柒略微歪着頭,十指交叉置于疊起的腿上,“是麼?羅詠志,你的确是他的好部下,優秀的繼任者,就連這冠冕堂皇的話也是如出一轍。”
“若是他看見你成長到面不改色也能威脅犯人的地步,不知道該有多欣慰,說不定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