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死亡從來不是終點。
渾渾噩噩數年,被嗜血的鬼性與強加的破壞欲支配着,終于在某一天,被一道穿透神魂的雷擊炸醒。
與之一同被喚醒的還有那充滿怨恨、血腥與黑暗的回憶。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她口中咀嚼的,熟悉的肉色肢體與黑色毛發,是什麼?
牙齒咯吱咯吱的觸感,是什麼?
若是讓一個人回憶起來,隻怕會直接将整個胃倒轉過來,吐個翻江倒海、昏天黑地。
但是。
她早就不是人了啊。
受刑,處決,靈魂被抽離□□,如一隻斷線的紙鸢。
被一陣風,吹回了這個罪惡的何府。
在血肉的吸引下,沒能守住最後一分清明。
吃掉了誤闖的少女。
啊,啊。
廚娘純白的靈魂在内心無助地哭泣。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染上紅與黑。
最後,連這一抹意識也被磨滅。
徹底化作複仇的厲鬼。
她與她,隻為了向一個群體,一個對象複仇而行動。
在“神明大人”的指引之下。
至于惠娘……
她搖了搖頭。
【她太年幼,連意識也沒有留下。】
亦或是,從未傷害過任何人的純潔靈魂,早已轉世投胎,徒留下殘存着怨恨與不甘的肉//體,如行屍走肉一般機械地行使着複仇這一職能。
【鬼怪都會如你這般失去理智嗎?】
清冽的少年音響徹在純白空間之中,紅裙女鬼,或者說是廚娘,驚訝于竟會在此處遇到其他人。
純白的空間。
代表着一個人靈魂的世界。
即為【靈魂之間】。
頃刻間,廚娘理解了她會出現于此的緣由,以及這裡對于她而言究竟是何處。
然而,這并不能解釋突然出現的少年。
是個和惠娘年紀相仿的俊秀男孩,緊繃着臉的樣子真可愛。
若是她也有孩子,真希望能有這男孩十分之一的容貌氣質。
啊,啊……可惜,她永遠不會有生育的機會了。
廚娘想了想,回應道:【我猜是的。失去肉//體之人,靈魂也會不斷腐朽。】
【或許總有一天,就會經受不住新鮮血肉的誘惑,跨過‘那道線’。】
【化作厲鬼,萬劫不複。】
廚娘作為厲鬼的這些年,吃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多少作為魂體的養料,才能支撐着她與梁源對話。
【對不起……】
【殺害何府一家七十二口的人,到底是誰?】梁源抓緊時間詢問。
【對不起……他們……】
【黑色……】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伴随着純白空間的崩塌,廚娘細碎的低喃如沙沙風聲化作虛無,那句“不要靠近”不知究竟是在警示梁源,還是對曾經無知的自己的告誡。
梁源睜開雙眸。
“小師弟!你終于醒了,太好了!”一覺醒來就看見孟青放大的傻臉,“我去找師父。”
他剛起身,就被梁源揪住袖子坐了起來。
“我無事。”
梁源掀開披在自己身上的煙灰色長衫,質感柔軟輕薄,卻十分保暖擋風,長度剛好能把他這個小孩從頭覆蓋到腳。
他被抱進了剛才玄鳳道人所在的房間的榻上,旁邊坐着孟青,玄鳳道人不知去向。
來自地下隐隐的躁動感消失不見了,看來玄鳳道人已經解決了那個邪神。
幾乎是殺死女鬼的下一秒,他耳邊隐約出現了“咔嚓”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大概就是那時吧,不愧是真正的玄門道士。
阿柒也好好的飄在身邊,雖然精緻的小臉面無表情,卻十分關心地抓着他的手翻來覆去的看。梁源也是剛注意到手心翻卷的皮肉,已經疼得麻木了。
孟青也注意到他的傷,連忙叫住他:“别動,你的傷還沒處理,師父去拿藥了。”
正說着,一道清瘦的人影從門口跨進來,一襲白衣更顯身形颀長,手中拿着一個布包。
孟青喚了一聲師父,把位置讓開,玄鳳道人坐在榻邊,動作輕柔捧起梁源攤開的小肉掌,用幹淨的白布簡單擦拭,随後一手張開。
孟青立刻把布包中的傷藥打開口遞過去,動作自然流暢,一氣呵成。
“會痛,忍着點。”玄鳳道人隻簡單安慰了一句,就把傷藥往上灑,清涼的藥草氣味彌漫開來,受傷之處卻是一陣針紮般的疼。
梁源面不改色,隻有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落。
阿柒好奇地用指肚抿了一顆,飽滿圓潤的汗珠晶瑩剔透,微微抖了一下。
然後,梁源眼睜睜看着他一口含住。
梁源:“!!!”
孟青:“小師弟别動!痛也忍着點,一會兒就好了!”
玄鳳道人暴躁吼道:“别亂動!我的藥對不準了!”
梁源:“……”
造成混亂場面的元兇,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
上好藥,玄鳳道人收起白瓷瓶,揣着手,正襟危坐。
孟青見狀,也跟随着師父擺出嚴肅的表情,看起來還挺唬人的。
“你可真是膽大妄為!你可知那女鬼的兇險,稍有不慎,你已經被它撕成碎片。”玄鳳道人苦口婆心,斂眉歎息,“為何不将那女鬼引來?為何獨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