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元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販夫走卒、尋常百姓乃是常态,腰挎長刀長劍、走路帶風的江湖人士也是稀松平常。
然而此地與其他城鎮的不同之處在于,不時就能看到正襟冠羽、長袍翩翩的道士,自然而然地融入這一番廣元百景圖之中,構成一道獨特而和諧的風景。
廣元城雖不似京都繁盛,卻也有着足以讓三四輛馬車并行的寬廣街道。
馬蹄聲嗒嗒作響,清晨早已潑過水的街道并不會掀起揚塵,兩旁行走之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身體自如地讓開通道。
不多時,一道明豔的石榴紅如張揚而過的烈焰襲來,伴随着一聲嘹亮卻嬌俏的“不許走”,引來百姓善意的笑聲。
甚至有人直接喊出來:“玉大小姐回來啦!”
有不明所以的外地人,指着那背影道:“好一個恣意的小娘子,行事作風如此大膽,究竟是何許人也?”
旁人笑道:“客官有所不知,策馬而過的那位是我們知府的千金,玉大小姐。早年間聽聞她追随仙人修行去了,沒想到今日能在城内見到她的身影。”
“知府大人可是個好官呐,愛民如子,玉大小姐小時候常來我這裡吃糕餅呢!”
“我們基本上都是看着玉大小姐長大的。”
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和這外地人聊了起來。
另一邊,風風火火在大街上縱馬追逐的女子,嚴如玉,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籲——”
被她阻攔的男子一襲白衣,身無修飾,隻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發髻,偏偏讓他鋒利冷峻的眉眼展露無疑,黑眸狹長清冷,微微抿起的薄唇洩露出主人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
道士雖說愛着素衣,卻也不似男人一般從頭到腳用白色包裹住,高冷的好似天山頂峰的一捧冷冽的清雪,卻又帶着冰封萬裡的氣勢,叫人不敢沾染分毫,斷絕一切亵玩之意。
似乎隻有身着石榴紅的嚴如玉才敢靠近而不被凍傷。狀似蠻橫地攔下男人,卻緊握缰繩不知該說些什麼。
最終還是從馬上下來,走到男人的面前。
“為何不辭而别?你可知我為了找你,整整騎了兩天兩夜。”這話聽起來頗有些撒嬌之意,隻是從嚴大小姐口中說出來,倒像是抱怨。
從未有男子叫她如此服軟,嚴如玉覺得自己姿态已經放的夠低了,随便換一個男人面對漂亮女子的嬌嗔都會低頭認錯,哪怕不道歉,至少也會服軟。
沒想到對方真是一點也不肯講情。
“你我本不是同行之人,我何必要将自己的行蹤告知與你、遷就與你。”
“你!”嚴如玉氣惱,這男人怎麼就跟一個冰塊似的,捂不化、熱不暖,連說句好聽的都不肯,嘴硬的像塊石頭。
他們好歹也一起除過惡鬼,經曆了那般危難險情,本以為已是生死之交,沒想到在對方眼中自己竟是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不相幹者?
可是嚴大小姐既然追了他兩天兩夜,也不會輕易被他趕走。
“好哇,梁源,既然你這般姿态,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嚴如玉牽着馬讓開道路,梁源淡淡點頭,繼續前行。
隻是身後多了一個小尾巴。
梁源:“……”
嚴如玉眉眼一豎:“看甚麼,我恰好也走這條路回家,看看我爹不行嗎!”
梁源:“……女居士請自便。”
一句“女居士”,直把嚴如玉氣了個倒仰。
算了,算了,莫生氣,氣出病來這男人也不心疼。
然而嚴如玉偏偏是個越挫越勇、百折不撓的性子。要是梁源和其他男人一樣,見了自己就上趕着讨好,她還不稀罕呢。
隻是這路走着走着,竟然愈發熟悉。
直到最後,嚴如玉面對着自家大門,目瞪口呆。
她、她怎麼又回來了?!
守門的小厮見着嚴如玉,喜出望外,直接跑回去禀告嚴老爺:“老爺,夫人,大小姐帶了個男人回來啦!”
被晾在門外的嚴如玉:“……”
剛想敲門的梁源:“……”
這下子更加理不清了。
嚴如玉:“這可不是我讓他說的。”
梁源閉上眼睛,不想理她。
嚴如玉:“喂,一會兒就要見我爹了,你不緊張?說起來,你為什麼要來我家,是因為我爹找你?他竟然不排斥道士了啊。”
梁源此前并不知道嚴如玉竟是他師兄雇主家的女兒,但這不影響他對嚴如玉依舊冷淡的态度。
眼看着梁源對她依舊不冷不熱的,态度都沒有因此改變,嚴如玉反而更加認為他是不為外物所動搖的、意志堅定的男人。
和那些因為她的身份和相貌趨之若鹜的男人全然不同。
喜歡。
真想把他搶到手。
一些父親大人絕對不可能同意、甚至還會打折她的腿的念頭在嚴如玉心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老父親滄桑的面容所替換了。
嚴如玉大為震驚,她離家也才兩年,父親竟然如此憔悴……自己當真不孝。
她剛想對着嚴正清顫巍巍喊一聲爹,與兩年不見的父親來一場相擁而泣,就見正堂之上的嚴正清快步走下來,握住梁源的雙手,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道長,請救小女一命!”
嚴如玉第一反應是,自己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
随後她立刻意識到,梁源來到嚴府的真正目的。
嚴如玉秀眉緊蹙,面色凝重:“爹,環兒可是出了什麼狀況?”
若說是湘夫人,嚴如玉自然沒什麼感情。但對于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柔弱可憐的庶妹,嚴如玉自然是關心的。
祁關叡和梁源也是許久未見,帶領着李家鳳和梁源做了介紹。
梁源隻是微微點頭示意,便與祁關叡聊起具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