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那小鬼的氣息,極淺,大約與他剛剛分離不久。
模仿他穿白衣,卻不知道祁柒根本不懼怕陽光,隻敢在樹蔭房檐下行走。
對方見過小鬼,或許與他有過接觸,卻不清楚小鬼的底細。
那有着相同名字的小鬼……
梁源心神一晃,注意力再度集中在白衣鬼影的身上。
“嘻嘻。”
想起同樣是白色衣衫、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梁源眼底隐約透出煩躁。
跳來跳去,像個虱蚤。
行蹤變幻莫測,總是突然出現在某處,刻意引他過去又消失,不似尋常鬼怪,身份成謎。
“嘻嘻。”
梁源揮起寬袖,一柄玉劍展露鋒芒,下一秒,人未至,劍氣已然在那白影消失的位置留下深深一道劍痕。
“啧。”
又過了數秒,白影才再次出現,隻是不再嬉皮笑臉,刻意僞裝出鬼怪的嬉笑聲,氣息愈發陰冷。
它堂而皇之站在高牆之上,頂着模糊的面孔,唇角溢出的冷笑卻清晰可見。
刻意在梁源趕到之際,向後一倒,墜入院中。
然而梁源并未立刻追上。
不知不覺,竟是回到了原點。
栖華山下,草木茂盛,曾經青石鋪就的小路早就被沙土覆蓋,靜心栽培的名貴花草被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擠占,肆意攀爬、侵蝕無人打理的雕梁畫棟。
短短十年光陰,别苑卻已經腐敗破舊不堪,曾經高高懸挂的燙金牌匾,“玲珑”二字也被厚厚的塵土覆蓋,甚至缺損一塊,化作渣滓揮散。
這段路,梁源便是閉着眼也能走到。
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就連他輕車熟路的矮牆也一刻不曾淡忘。
閉上眼,眼前的殘垣斷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天猩紅,殘忍而冷膩的血水浸泡下的慘敗屍體。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瞪大怨恨的眼珠,張着嘴巴向他質問。
是玄鳳真人從這裡救下他。
也是玄鳳真人帶着他,利用黑首衆在此地埋下的七七四十九根死屍身上的肋骨針,沾上他的指尖血,将大陣逆而行之,反過來封印此地的龍脈。
因而,未能收斂那些屍體。
阖府上下,與他血脈相連的父親與異母弟弟,囚禁他、對他非打即罵的下人,冷眼旁觀、暗中示意的管家,因憐憫對他偷食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廚娘,嘲笑欺辱他取樂的富家子弟……
無論生前如何,死後确也是因他不得往生,任由魂體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宅院中相互磋磨,滋養怨氣。
梁源睜開雙眸,耳邊詭異猙獰的呼喊聲蕩然無存。
不論那幕後之人想法如何,玉劍在手,多年苦修成就他玄門第一天驕的名号,梁源無所畏懼。
今日,便是了結之時。
總是慢人一步的祁柒,趕到玲珑園看到的,便是白衣道士縱身躍起、宛若驚鴻的身影。
跳。
進去了。
這算不算玄鳳真人告誡的“不許入城”的“城”的範圍?
玄鳳真人并未說起,若是男主進入廣元城會發生何事,針對他們設下的局,究竟有何問題。
“師弟——”
還有一位姗姗來遲的親師兄。
祁關叡甚至沒有注意到祁柒的存在,緊随梁源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是縱身一躍——
祁柒:“……”
一刻也等不及是吧。
祁柒無可奈何,閉着眼穿牆而過。
越過牆壁,陰森尖銳的鬼吼瞬間充斥在祁柒的耳邊,仿佛一秒鐘有數百人同時争吵嘶吼,祁柒耳膜發脹,喉嚨一緊,下一秒幾乎就要嘔吐。
【别睜眼!】
系統的提示讓祁柒強行忍住,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這裡好強的怨氣!我幫你封印視覺和聽覺,免得你直接崩潰了。】
【……多謝。】
祁柒的耳邊恢複了甯靜,總算讓他喘口氣。
真不知道男主和大師兄是怎麼忍受得了。
【我要怎麼找到男主?】
系統嘩啦啦翻書的聲音再次響起:【等我找找!】
祁柒正等着系統,忽然肩膀一重,一隻手毫無征兆地搭在上面。
像是直接穿透了系統的屏障。
飄忽不定的鬼影瞬間有了實體,落在地面。
隐約的,耳邊似乎傳來聲音。
【不可能!我分明隔絕了你的感官!】
【系統,】祁柒冷靜的聲音響起,【解除限制。】
【……好。】
幾乎是同時,屏障消失,發出泡沫炸裂般的細微聲響。
祁柒緩緩睜眼。
灰蒙蒙的天空,淅淅瀝瀝的鵝毛細雨落在鼻臉頰、額頭。
幼小版的男主蹙着短粗的眉毛,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再度重複了一遍。
“你是誰家的小孩,怎麼睡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