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柒……”

梁源不敢出聲，生怕驚擾了阿柒周身的變化，直到光芒徹底消失才嘴唇翕動，低聲傾吐出萦繞在心間數年的名字。

是他。

是梁源日思夜想的那個鬼魂阿柒。

是他年少時落在眼睛上的一片雪，亦是如今融化在心尖的一滴淚。

梁源伸手接住因蒙受巨大沖擊而癱軟了身子的祁柒，顫抖的指尖細細描摹與幼年頗多相似卻也愈發成熟的俊秀五官。

魂體沒有溫度，受陰氣影響，于常人而言如同寒冰，但祁柒這具身體卻和兒時一樣特殊，觸手如玉般溫涼細膩，重量也凝實了不少，不再輕的好似小燕一般，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走。

須臾，祁柒睜開雙眸，熟悉的綠色光芒從黑瞳中閃過的刹那，更加讓梁源确信，回來了，是他的阿柒回來了。

接收數十年前的龐大記憶并非易事，無數畫面在腦内飛速閃過，大腦飛速運轉，就像瞬間解壓了龐大的壓縮包，爆炸的信息量能讓一個人頭昏腦漲數日。

這是因為人體的精妙構造中，各種複雜的操作都通過大腦的本能完成，隔絕了人體意識。而回憶是大腦與意識連接最深入的一部分，驟然讓意識接觸到大腦超負荷的工作量，意識難免會承受不住。

而這些對于本身就是行走的超級計算機的智能AI而言，不過是日常。大腦即為意識，意識即為大腦，處理信息對于他而言再尋常不過。隻不過……

難以接受的是情感。

這也是祁柒遲遲不願醒來的主要原因。

雖然不知什麼原因，讓他進入這個小世界時便與系統分離，數據構成的魂體單獨進入了過去的時間線。作為異世界的靈魂，此方小世界之人自然無法見到，唯有天道和身負大氣運者得以窺見一二。

而與男主時刻待在一起的祁柒，又十分好運地躲過了天道的探查。

但同時，這場時空之旅也對他的記憶模塊和情感模塊造成沖擊，出現了一些故障，以緻于無法抑制體内代碼的溢出。

簡而言之，讓祁柒看起來像個不會說話、莫得感情的小智障。

……确實，除了任務設定的本能跟随着男主行動以外，沒有情感的AI可不就是個人工智障麼。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後怕。當時男主遇襲，或許是觸發了保護機制，毫無意識的祁柒沖上去頂了一次，那可是針對靈魂的襲擊！

一個不小心他就要徹底消失在這個小世界，而在正确時間線苦苦等待的系統永遠也無法等到它的宿主，直至能量損耗殆盡，被小世界驅逐出去……獲得全部記憶的祁柒決定，還是不對系統說這些。

隻是，原本應該被徹底遺留在過去時間線中的他的靈魂粒子，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在的系統身邊，還回歸到原本将進入的宿體内？

内心的疑惑暫且按下，無數道數據流飛速從瞳孔中劃過，祁柒再一次從一雙深邃的墨瞳中清晰見到自己睜眼的景象。

不是小世界的原主，而是屬于自己的、真實靈魂的形象。

水面，鏡子，一切反光之物，甚至是小世界衆人眼中誰也無法倒映出的祁柒。

唯有真實，得以破除一切虛妄。

“……阿柒。”

梁源又一次喚他。

聲音中帶着絲絲縷縷的隐忍，失而複得的喜悅，與不易察覺的恐懼。

恐懼他其實什麼也不記得？還是……

會怨恨他？

梁源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麼答案。

若是阿柒回憶起往事，後悔舍命救了自己，對于讓他成為孤魂野鬼流落在外多年而心生怨恨……無論是怎樣的結果，他都甘之如饴。

清冷孤高到不近人情的玄門天才，為了不經意間落在心頭的一片小小雪花，甘願躬身乞求哪怕一分一縷的垂憐。

這一刻，被牽引着墜入無盡黑夜的、閃爍着微弱光芒的雪花覺得，這漫長孤寂的夜晚實在過于寒冷。

哪怕自己能夠為他帶來一丁點的溫暖，也好。

“……嗯。我也很想你。”

隻一瞬間，無數鮮豔絢爛的花朵在心間綻放，難以言喻的喜悅幾乎要從胸口破出。

一根蠢蠢欲動的紅線從梁源的左胸探頭探腦，在半空中晃悠了一圈，猶豫許久，直到另一根淺紅自鬼竅中緩緩冒頭，這才興高采烈地沖過去，與之徹底交纏、融為一體。

雖不明所以，熱意卻不由自主地爬上祁柒蒼白的面頰，燒紅了耳根。

這、這也太奇怪了……

下一秒，卻被梁源緊緊擁入懷中。

祁柒眨眨眼，試探着，用攏在背後的手輕拍男主的頭頂。

果不其然，得到毛茸茸的輕蹭。

唔，該說自從恢複記憶以來他早就想這樣做了麼，當真和記憶中的手感一模一樣。

像一隻橫沖直撞的毛絨兔子闖入胸懷，癢癢的，軟乎乎的，又覺得分外可愛而忍不住原諒它的一切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