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萊源放下手中寫到一半的邀請函,接過神官遞上來的突發事件報告。
上面寥寥數行文字,寫明受到疑似狼的生物襲擊的人員名單、地點和時間,顯然負責治安管理的警察局已經完成了初步調查,署名還是那位辦案能力出色的雷頓警衛長。
“是的,根據這些目擊者的證詞,他們看到了一雙綠色發光的眼睛,被咬的人還聽見了野獸的吼叫聲。”
襲擊發生的時間是昨天淩晨,一個小子爵在自家莊園裡被這隻野獸咬斷了腿,受傷的還有附近的兩名女仆、一名前來驅趕野獸的男仆,他們的身上都有不止一處被撕咬的痕迹。
經過醫生的診斷,那的确是野獸的尖牙才能咬出的傷口。
可是中心城裡怎麼會有狼呢?
即便是因為朝聖節的緣故,湧進來不少外地的商人和信徒,以及看熱鬧的市民,但誰也不會攜帶危險動物進城,城門口的檢查站可不是随便設立的。
萊源收起報告,說道:“這件事交給警察局的人去調查,我們隻需要為明日的朝聖節做好準備。告訴聖殿騎士團,加強巡邏力度,如果警察局有需要,可以适當抽調人手。”
“是。”神官領命離開。
狼……是嗎?
萊源再次打開報告,目光停留在被襲擊者的證詞上面。
他寫完最後一張邀請函,将許多後續工作提前完成。安排完全部事宜,萊源輕理衣袖,氣定神閑地等待了一會兒,果然有一名警察找上門來。
未等他說明緣由,萊源便朝他輕輕點頭,“我知道情況緊急,路上再說。”
“……是。”小警察被他配合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這樣的确省時間,他們到達子爵的莊園時,雷頓警衛長為他們的速度挑了挑眉。
“效率這麼快?”雷頓看清楚來人,臉上藏不住的驚訝神色一閃而逝,“萊源主教,我們又見面了。”
上次列車事件一别,他就沒再與萊源祁柒這對主仆見過面,隻是隐約聽說過這位新晉中樞主教的威名,聽說在信徒裡頗有聲望。
萊源的面上已經是完美無缺的微笑:“雷頓警衛長,祝賀你升遷。”
雷頓不太擅長打官腔,隻是點頭也說了句祝賀,随口寒暄了一句:“怎麼沒有看見你那形影不離的仆從?”
萊源不願多談:“他有别的差事。不如我們來說一說眼前這個案子吧,雷頓警衛長。既然你找到我,是否說明這起案件沒有傳聞中那麼簡單?”
和聰明人說話的确不需要過多解釋。雷頓一聽就知道為何他們來的這麼迅速了。
此處沒有外人,雷頓直接挑明:“不錯,我們懷疑那并不是狼,而是一個可怕的沖動犯。”
他會如此肯定,說明早已排查過狼的可能性。這種危險的野獸不常見,但凡出現在中心城内,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迹。雷頓甚至連夜調查過所有大型犬的記錄,都和綠眼睛的特征不相符。
“現場并沒有留下野獸的爪印或是毛發,反而有一個淺淺的鞋印。”昨晚下過一場小雨,土壤濕軟,鞋印很新,是外來者的痕迹。雷頓覺得即便不是自己,換個老練的警察過來也不會真的當成是狼入侵。
不過,這畢竟是一位小貴族,又是朝聖節前夕,上面的人認為需要他這樣名氣大的人辦案,提振士氣。
萊源早有猜測,嘴上卻質疑道:“什麼樣的沖動能讓人的行動如野獸一般,甚至被所有目擊者一緻認定是一隻狼?”
雷頓:“這正是我想問您的。依照教會來看,這是什麼樣的沖動?”
“警官,你要清楚,人的沖動源自内心的欲念與罪惡,我們永遠無法窮盡沖動的類型,就像我們無法細數每一個人的性格。我隻能說,教會也不曾記錄過這種類型的沖動。也許他把自己當成一隻野獸來行動。”
“好的,我知道了。”雷頓并未感到失望,他本來也不是指望教會的人能幫他直接找到沖動犯。萊源雖然說了一大堆廢話,但最後一句還是給了他一些啟發。
萊源點到為止。
莊園内的騷亂打斷了兩人充滿心機的對話。
對視一眼,雷頓無奈道:“福迪子爵對于莊園的安保問題十分上心,他的姑母的丈夫來自金百合,表弟是聖殿騎士,兩邊都派來了騎士保護他的安全。”
可他還是不知足,認為教會這邊對他的安全問題不夠重視。
萊源眉梢輕挑,這便是錯綜複雜的中心城,一個人,一個家族,永遠沒有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
福迪子爵的寝室裡已經擠滿了人,門口把守着兩名騎士,屋内三名,其中兩位銀白盔甲的正是聖殿騎士。
隔着老遠就能聽見他中氣十足的吼聲:“我不管,你們的長官歐力翁是我的表弟,他親口下的命令讓你們保護我的生命安全,你們就是這麼辦事的?随便派來兩個人敷衍我?”
終于看見屋内挨訓的兩位倒黴蛋,雷頓向來不近人情的臉上露出一點興味,萊源禮節性的微笑徹底化作烙在臉上的面具,綠眸深處看不見分毫笑意,隻有徹骨的冰寒。
“福迪先生,我們都知道,隻有抓住襲擊您的沖動犯才能真正保護您的安全,而雷頓警衛長會為此竭盡全力。”萊源一番話不容置疑,說得正在發火的福迪一愣一愣的,順便帶上一嘴正在看熱鬧的雷頓,讓他不得不正了正領結,輕咳一聲。
“萊源主教說的不錯,我們正要跟您彙報目前的進展。”
“可是……”
福迪還想說什麼,萊源再次無情打斷:“歐力翁閣下也是希望能盡快破案、抓住兇手,才會将兩位值得信任的聖殿騎士派來,我相信有他們的幫助,雷頓警衛長的工作效率還會提高,這樣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福迪無言以對,他張了張嘴,第一次領略這位新任中樞主教的威力。三言兩語就把派來保護他的人說成幫助雷頓破案的,還扯出歐力翁這面大旗,讓他不好反駁。
說到底,福迪隻是一個小小的子爵,單論身份,一個有名無實的小貴族甚至比不上雷頓這個警衛長。更不用說掌握一定實權的中樞主教萊源,聖殿騎士歸屬于教會,萊源想管,這便是他們的内部事宜,徹底與福迪無關,除非他能把歐力翁叫來給他撐腰——顯而易見,他不敢,也不能。
中心城人與人、家族與家族之間的聯系錯綜複雜,有時卻也脆弱不堪。
“好、好吧,那就擺脫警衛長了,請您一定要抓住那個可惡的兇手。”
方才不可一世的福迪子爵,服軟的速度也是飛快。他吩咐家裡的傭人全力配合雷頓警衛長,卻不敢派出哪怕一人跟随查案,張狂輕浮的同時又膽小如鼠。
兩位倒黴的聖殿騎士被萊源主教領走了,他們立刻從原本的倒黴蛋搖身一變成為幸運兒,留在福迪身邊且沒有領導過來解圍的其他三名王國騎士流下羨慕的淚水——福迪子爵是真的很難伺候!
事多嘴臭愛管閑事,他們是騎士不是下人,若不是上司把他們安排過來交給福迪差使,他們恨不得用長槍把這人挑出去幾十米遠,用泥巴塗滿他的嘴!
頂着另外三人怨念的眼神,祁柒和前輩内心暗爽,并為他們默哀——是的,如果不是祁柒在這裡,萊源未必會為了兩個陌生的聖殿騎士開口,畢竟保護福迪子爵是他們原本的工作。他可能會幫着敷衍幾句,打消福迪子爵繼續要人的念頭,卻不會減少對他原本的保護。
雷頓看見身着聖殿騎士盔甲的祁柒,心中便已了然。此刻,這張被下屬調侃的冰山臉流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調侃:“萊源主教,這算不算公權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