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溪輕輕環住安離的肩，安離睡得很熟，似乎是因為過于疲憊，沒有任何反應。

蘇文溪卻毫無睡意，他的手指觸碰到安離的眼尾，又慢慢滑下來，一直到那因為過度消瘦而變得有點尖的下巴。

……好瘦，瘦過頭了。

再瘦一點就真的快到難看的地步了，蘇文溪握着安離的手，輕輕松松地就用兩根手指環住了他的手腕，甚至還有不少餘地。

手腕上的骨頭格外明顯，卻并非是因為骨架大。

安離正在不停地陷進淤泥，落入深淵。

即使是從一開始，蘇文溪就意識到的事實，直到這一刻才變得更加具有實感。

被剝奪的尊嚴與愛，無力再繼續的生活，還有即将完成的心願。有時候蘇文溪很反感去聽到那些矯情的，像是半夜睡不着說的夢話一般的瘋言瘋語，卻在此刻不得不再思考着這些話的對錯。

人沒有了牽挂，沒有任何值得關懷的親友，自身的價值也被剝奪，甚至對事物的興趣也變得低下，不為任何事焦慮，也不為任何事快樂，他還算活着嗎？

他觸碰着安離，卻又好像隻是觸碰到一具空殼，靈魂早已離去。

安離就像是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了喜怒哀樂的能力。

可是蘇文溪知道，當他在此刻把安離推醒，安離原本冷淡空茫的眼一定又會閃過一點兒厭煩，然後緊緊地抱住他。

蘇文溪突然覺得有些無力，很無趣。

并不是說安離無趣，隻是覺得這樣亂七八糟的日子無趣，虛假的，被裹上一層糖衣的日子，像是鏡花水月，窺見的真實都無法觸碰。

江烈說，他是一個沒有真心的人，而安離明明也恐懼着别人的真心。明明他和安離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但是好像并不是這樣的。

蘇文溪抵着安離的額頭，輕輕握住安離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你看，真心不就在這嗎？”

他像是玩笑一般自語，眼尾還習慣性帶着一點溫和的笑意，像平常一樣僞裝着。

可是如果安離醒着，一定能感覺到蘇文溪胸膛那不斷跳動的心髒，正在為他一點點加速。

“算了……騙你的。”

蘇文溪捏了一下安離的鼻子，成功看着安離不舒服地皺起了眉頭，他輕笑一聲：“把我折騰醒了，自己睡得倒是很香。”

他毫無睡意。

其實，安離也一直失眠。

安離從來這就經常睡不着，不過蘇文溪也總是當夜貓子，畫畫畫得忘記時間，後面就是和安離糾纏，兩個人昏天黑地，神志不清地滾在床上，累到極緻就能睡了。

明明今天是一樣的情況，蘇文溪卻覺得心裡壓抑得喘不上氣，怎麼也睡不着。

算了。

……他們隻是交易。

……

安離吃着蘇文溪做的三明治，吃了兩口就放下，急匆匆地要去門口。

“……跑什麼？”蘇文溪皺了皺眉，拽住安離的衣領扯到面前，“吃幹淨，别浪費我做的。”

“蘇文溪，我不想吃。”安離掙紮了一下，生氣地喊他。

他一直是這樣叫着蘇文溪，生疏地喊着全名。

他叫陸長洺喊長洺，叫徐成煜管學長，連江烈那垃圾都好聲好氣喚一句江哥，對他就總是一副壞脾氣，撒嬌打滾都叫蘇文溪。

蘇文溪後槽牙磨了磨，掐着安離的腰就抓到懷裡，捏住安離的臉，他聲音隐隐帶着威脅，像是有些沒忍住脾氣。

“……屁股癢？欠打？”

安離從來沒聽過蘇文溪說這種話，莫名的羞憤湧上心頭，他一把握住蘇文溪的手指，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

“……嘶。”蘇文溪掐住安離的臉，頓了一下，表情又恢複了平常的溫和笑容，“不吃算了，松口。”

安離這才張嘴，把蘇文溪的手松開。下一秒，蘇文溪直接把手指探進了安離的嘴裡，塞得滿滿當當。

“唔……！”

“……小離脾氣越來越壞了，怎麼還開始咬人了？還是餓暈頭了分不清飯在哪？”蘇文溪有些揶揄，修長的手指按捏着那一截滑嫩的舌，輕輕刮過安離的上颚。

“手機就放在那，跑不了。把我做的吃完，大早上把我吵醒，吃兩口就跑，想氣死我？”

蘇文溪清早才剛睡着，安離就趴在他身上叫他起床，眼巴巴問他要新手機。

……說實話，蘇文溪是有一點起床氣的，加上昨天胡思亂想了一晚上，睡眠質量非常差，被叫醒的時候幾乎想把安離壓在床上弄一頓。

蘇文溪收回手指，在安離的嘴角上磨蹭了一下，拿過那個三明治塞進安離嘴裡。

“吃幹淨。”

安離抿了抿唇，捧着三明治吃起來，蘇文溪做的很紮實，分量很大。

也許是因為體格，安離默默想。

蘇文溪和陸長洺他們一樣吃的很多，隻是看起來瘦，高挑，穿上衣服一副文雅設計師模樣，實際上是很有肌肉的類型，雖然追逐着那種病态的美感，自己的身體卻是健康的不行。

安離吃了小半個，又被蘇文溪按着喝了半杯奶。

“……蘇文溪，真的吃不下了！”安離偏頭躲開蘇文溪湊到嘴邊的杯子，嘴巴裡塞的很滿。

他嚼的慢，吃進去一點也會覺得膩，雖然他厭食的毛病早已經好了大半，其實他還是不喜歡咀嚼食物的感覺，不喜歡口腔被異物磨擦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