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十月中旬某天下午，甯南市區内發生一起交通事故，正值上班上學時間，除去目擊證人，很多人在新聞報道之後才了解到。

主持人念完新聞詞條，後面大屏上開始播放視頻。

一個女人跪在醫院門口，聲淚俱下，從穿着和打扮可以看出，女人家庭背景挺好，生活水平屬于中等偏上，身上的衣服是某牌子當季最新品，不過現在隻剩狼狽。

救護車後門打開，一群醫生把出車禍的人推進搶救室。

喧鬧聲漸漸遠去，女人顫顫巍巍起身，在其他人的攙扶下走進醫院。

“經過五小時的搶救，很遺憾，醫生們已經盡力，甯南中心醫院副院長宣布死亡。”

裴述接到電話的時候，顧湘剛醒，她在醫院哭暈了過去，幸好護士發現的及時，沒出大問題，嗓音卻因為受到重創而嘶啞：“裴述，和老師請假，快回來，你爸沒了。”

那一段時間，裴述過得渾渾噩噩，很久之後，他才接受這個事實。

原本還算幸福的家庭頃刻前分崩離析，顧湘承受不住這個打擊，變得面目全非，絲毫沒有往日的耐心和鎮定。去警局做筆錄，口袋裡藏了小刀，差點把警察劃傷，一切有關車禍的話題都是她的雷區，誰也不能提起。

裴述請了大長假，在家陪着顧湘，直到高二下學期開學，顧湘精神狀态好轉後，他才回到學校。

“媽沒事，”顧湘臉色蒼白，肩膀上搭了一件薄披肩：“你回去上課，不用擔心我。”

裴述看着顧湘，沒相信她的話。

“真的沒事，”顧湘勉強笑了笑，握住裴述手腕的手指慢慢縮緊，指甲掐進肉裡：“不聽話嗎，我讓你回去上課，聾了還是瞎了，我不需要你圍着我，我隻要你聽話，回去上課！”

裴述私下找過治療顧湘的醫生，醫生告訴他：“你媽媽暫時沒什麼大礙，隻需要在家好好休息就行，經過那件事她控制欲會變得比之前強，如果不想惹惱她，還是聽她的話吧。”

裴述知道顧湘不能接受這場意外，就像當初他也不能接受，但肇事司機已經賠錢坐牢，就算再不能接受也要慢慢往前走。

他去了學校。

後來他才知道顧湘所謂的好轉不過是聯合醫生僞造的假象，很多尖銳的情緒已經滲透到她的身體裡。

顧湘通過暗中調查，得知這家人除了男人在外面跑車拉貨，還有妻子和兩個小孩。

她弄到地址後，晚上捏着刀，靠在門外按響了門鈴，好在那位女人反應迅速，及時關上門報警，才避免兩個家庭第二次大損失。

顧湘殺人未遂，被警局扣留，對方因為車禍把所有錢砸進去，家裡一貧如洗，兩個孩子不得不辍學。

“我稀罕你那點錢？”顧湘肩膀被女警按着，整個身體壓抑不住地想要站起來：“我隻想要你們死，你們這種人怎麼配活着！”

女警闆着臉嚴肅道：“坐好。”

明明聲音不大，卻把顧湘說沉默了，半分鐘後，她用手捂住臉，痛哭起來：“你知道我丈夫要去幹什麼嗎，他是去醫院救人，還沒走到醫院自己先沒了，我們才結婚二十多年……要我怎麼活啊……”

審訊室一陣寂靜。

從這裡起顧湘精神失常，開始把所有的情緒和注意力轉移到裴述身上。

她經常對着照片感歎，兒子真像丈夫年輕的時候。

時間長了，顧湘似乎又恢複成原來那個溫柔的母親，談吐舉止透着一股溫和，但尖銳的控制欲望也從中暴露出來。

“去哪裡都要告訴我，知不知道，我不允許就不許去。”

“朋友叫你？哪個朋友，我怎麼不知道，新交的？叫什麼名字，住在哪？”

裴述沒想出去，他不喜歡社交，也不喜歡和别人交談，但顧湘僞裝出溫柔的壓迫，導緻他很壓抑和焦慮，對周圍熟悉的一切産生排斥情緒。

顧湘不滿足于此，翻看裴述的私人物品，嚴格控制裴述的一切交際，直到高三填志願，顧湘不知道從哪裡弄來賬号和密碼，私自改了裴述報考的學校，裴述才知道，顧湘其實并不在意這個兒子，而是想把他盡量往丈夫的影子上靠。

“你聽媽媽的，媽媽不會害你，甯南醫科大學真的很好，當年你爸就是從這裡出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裴述不想聽這些，準備去複讀。

“你要是敢複讀，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你聽媽媽的好不好，你知道你爸當年怎麼死的嗎，我說不讓他去，他偏要去，所以才死在路上。”

這樣的招式同樣用在裴述出國前夕。

顧湘說了很多遍，沒有實際行動，裴述漸漸地脫離她的掌控。

回國後跨越兩個省來到南華，再沒回去過。

裴述略去很多内容，簡單把車禍叙述完，談了顧湘神經方面的問題。

“車禍在一個月後宣布結案。”裴述嗓音很淡，比平時更沒溫度：“她不願意繼續接受治療，在家裡養病。”

林溫年心情複雜，垂在腿邊的手指撚了又撚，壓下原有的念頭。

這晚，林溫年失眠了。

小區周圍隔音做的挺好，一般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夜裡異常安靜。

林溫年靠在床頭，前幾天修剪過的頭發堪堪搭在肩膀，他反反複複劃着屏幕，沒有實質性的目的，房間裡散着昨晚燃盡的香薰味道，以往的催眠效果今晚消失得幹幹淨淨。

又劃了幾下，林溫年手指頓住，起身從櫃子翻出自己用的毛毯和枕頭，越過昏暗寂靜的客廳，敲響了裴述的門。

裴述開門的時候，發梢還在滴水，似乎剛洗完澡。他沒有問什麼事，目光落在毯子和枕頭上。

林溫年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從空調房出來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