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那人長着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精緻臉龐,青年也沒能例外。
原本隻是因為沒什麼靈感才走到陽台來吹吹風,哪成想不過是瞥了一眼,就被這張面孔吸引住了。
距離有些遠,看不清更細緻的模樣,但也已經足夠令人念念難忘。青年的眼底毫不遮掩地滑過一抹驚豔,原本虛虛捏着畫筆的手指收緊幾分,毫不猶豫地走回房間,從角落裡一把扯出有些落灰的素描本和炭筆,又快步回到了陽台上。
很奇怪,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自腦海中升起。像是在催促他靠近,卻又矛盾地克制着他往前。
那雙如夜般深邃的眼瞳再次望向不遠處,目光深深地落在那尚且對此一無所知的人身上。明明隻穿了一身簡單白衣卻蓋不住那張精緻面孔的昳麗顔色。
握着炭筆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在畫紙上描繪。
人工湖不算大,但隔着這段距離,就是再好的視力也沒法把一個半低着頭看書的人的五官觀察得足夠仔細。景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沖動地想要把這個人畫下來。明明在畢業後再也沒有碰過人像,也沒有遇到過讓他萌生畫一幅人像念頭的靈感。
但隻是在遠遠看見這張甚至模糊不清的臉後,他就莫名地冒出了一個念頭:我要把他畫下來。
盛夏時節,空氣中的燥熱和頭頂不遺餘力閃耀着的太陽都一樣令人心情煩悶。但此時此刻的景瀾卻顧不上這些。連通着屋内的玻璃門被打開,空調的冷氣不要錢般順着敞開的房門源源不斷地逸散開來,給陽台上的人增添了幾分涼意。景瀾筆下未停,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樹下人倚坐讀書的場景就被大緻勾勒出了一個輪廓。來不及細化背景,炭筆落到畫面中央,逐筆勾勒出了一個矜貴又沉靜的青年。
眉眼隻是粗略勾勒便已經能看出三分昳麗。青年筆下匆匆卻不失條理,卻在看到有人接近畫中人時,筆下一頓,在畫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的墨點。手邊沒有擦畫的工具,這位未經邀請的畫家隻得忽略那一個小點,加快落筆速度。
他或許就是在等人。和上前搭話的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十多分鐘,便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那副意料之外的畫作卻也剛好在良玉煙的背影消失在盡頭的樹叢後将将結束。畫上的人面容有些模糊,但一身昳麗矜貴的氣質,渲染出幾分不自知的風情,細節處一筆帶過,也更添幾分神秘。
景瀾低頭看着畫上垂首看書的白衣青年,那股不太清晰的情緒掙紮似的躍動幾下,又随着畫本被合起漸漸歸于沉寂。
一湖之外的遙遠動靜,良玉煙無從知曉。
一切仿佛都在逐步回到正軌。就像他上輩子經曆過的那樣,他在樹下被電影《暗号》的編劇發現并直接帶到劇組試鏡。但似乎……又不像他預想的那樣順利。
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臨到試鏡地點,編劇卻接到了一同電話,交流不過兩句便以“我已經到門口了”結束了這通意外來電。剛好踩在停車的瞬間挂斷了電話,編劇眼裡似乎多了意味不明的糾結,不着痕迹地再次打量了他一番,最終還是帶着良玉煙走進了樓内。
和上輩子的記憶出現了些許偏差,良玉煙的心猛地一懸,但精湛的演技不會讓他在這種時候掉鍊子。他依舊維持着一身從容不迫的不凡氣度,沉默着跟在編劇的身後邁入那個在上輩子改變他人生軌迹的大門。
書桌後,寬大的辦公椅背對着房門口,看不見導演的人影,隻能看見縷縷白煙從椅子頂端緩緩升起,然後悄然散進空調的冷氣中。
不對勁。
上輩子他進門的時候,吳導雖然一臉嚴肅,但也是注視着他走到房間中央,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才點了頭讓他看劇本試戲。這輩子卻是在……抽煙?
良玉煙直覺吳導煩心的事情和自己有關,他的心裡冒出些不太好的預感,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996在他腦子裡給他加油鼓勁:“沒事的煙煙!上輩子都過了,這輩子絕對沒問題的!不要擔心!”
良玉煙一雙惑人的桃花眼警惕地微微眯起,不着痕迹地藏起眼底那一絲困惑,在編劇出聲叫了吳導後,跟着叫了聲“導演好”,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
他的聲音偏清冷,說話時咬字清晰,像是一灣山間清泉,又或是徐徐吹過的微風,緩緩繞進心間。青年說話時的尾音習慣性地拖得有些長,反倒更像是一把鈎子挂在了心尖,令人沉溺其中卻又轉瞬即逝。留下絲絲縷縷抓不住的微涼。
吳導叼着煙,在編劇的催促下轉過身看向他。那一星火光不甚清晰地反複明滅。
良玉煙感覺自己站了很久。
久到他以為時間都被暫停了,導演才摘下了唇間還剩下半截的香煙,摁滅在了煙灰缸裡,随後沖他擺了擺手,沉聲道:“回去吧。”
良玉煙都還沒來得及對這意外的結局做出反應,站在他身側的編劇先一步沖到了書桌前,雙手氣勢萬鈞地往桌上一拍,撐在了桌面上,居高臨下地看人時,語氣裡滿是明晃晃的不滿:“你連看都沒看就讓他走?!”
坐在辦公椅裡的吳導擡起頭和他對視,半晌後先一步敗下陣來,往後一靠陷進辦公椅裡,嗓音低沉:“付易已經定下了,合同都簽了。他的條件再好,也還是和‘付易’缺了點緣分。”
這個“他”顯而易見指得是良玉煙。
編劇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什麼時候定的?定的誰?我怎麼不知道?”
“昨晚。湯慎。”吳導三十多歲的年紀,此刻滄桑得像五十歲的老頭,抹了把臉繼續道,“兩邊都着急,安排的線上試鏡。副導面的人,面完拉我進去拍的闆,你昨天還在高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