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滟略微回想了片刻,突然驚叫一聲:“啊!我突然想起來,我上山那日,進出帳也沒算平的!隻不過差得不多,我就沒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定是那小子又來偷我東西!”
他說着,便氣呼呼地從乾坤袋中取出賬本,欲要翻給乘岚作證。
乘岚伸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賬本,對此不置可否。
“或許是他,或許不是。”沉思片刻,乘岚緩緩做出了決定:“但我不能放過這種可能性。”
他看向玉滟,問道:“你身上可有碧衣賊的什麼物品?有他的氣息即可。”
玉滟喜滋滋地捧出一片銅鏡碎片奉上,想來是翻賬本那會就準備好了。
乘岚叮囑道:“無論如何,此事事關重大,你莫不可說與他人。”他這話是對着玉滟說得,待得了玉滟的殷勤答應,他又輕飄飄地一眼望向相蕖。
相蕖聽他倆打啞謎好半天了,雖然多少也猜到乘岚問了些什麼,但被排擠在對話外面,到底令他心中不爽。如今兩人談完了話,乘岚倒是知道封他的口了,他氣不打一處來,嗆聲道:“我有那機會跟别人說嗎?”
乘岚竟然認真地點了點頭:“沒有就好。”
他話音剛落,水墨驟散,如和風牽起薄紗輕舞,迷了相蕖的雙眼。
果然,再看去時,三人又回到了長街盡頭的花燈下。
乘岚捏住那枚銅鏡碎片,沉心閉目。
氣場再次以他為中心鋪開,幾乎在轉瞬之間,便覆蓋了整座小城。
相蕖驚得瞪大了眼睛:不是說有靈壓,真氣滞澀,不能使用高階法術嗎?難道自己的靈壓還專門給仇人留了個後門不成?等等……他臉色微變,心中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原因無他——從乘岚身上蔓延開來的,根本就不是真氣,自然不會受到靈壓的影響——那磅礴而又凜冽的氣場,分明是魔氣!
照武真尊走火入魔,這消息别說是傳到正道仙門的耳朵裡了,便是讓本來就對乘岚頗有微詞的相蕖知道了,都覺得驚世駭俗,簡直不敢置信。
相蕖卻看到,玉滟對此并不意外,顯然是一早便知道乘岚可以轉化魔氣作為驅使的。
莫非乘岚自稱閉門不出,實則隐姓埋名行走人間的這三百年,竟然比起正道仙門,反而更加親近魔域不成?
相蕖心緒難平,然而細細想來,他又忍不住想翹尾巴了:
想想三百年前我的宿敵,如今卻是悄無聲息地修起了魔,可見他也知道正道中人虛僞做作,還是我們魔域好!
如此強大的魔氣幾乎籠罩了整個小城,長街周圍、乃至于城中的魔修無不為之側目,很快便有許多魔修顧不上收攤趕到了長街盡頭。
然而,在花燈幾步處,他們無不停下了步伐,隔着一段距離,相蕖注意到這些魔修在竊竊私語。
似乎整個魔域,知道照武真尊修魔這件事的人不少。可這般于正道仙門宛如晴天霹靂的消息,居然這些年來,也沒一個魔修将此事洩露出去。
相蕖頓時像吃了一口半生不熟的苦瓜,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這豈不說明乘岚和魔域魔修的關系甚是不錯,他不大想接受這個結果:乘岚可是三百年前殺了我——你們所有魔修的老大啊!
形勢比人強的道理,相蕖不是不懂,他能接受魔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對乘岚低頭,可是,也不能就這麼跟乘岚同氣連枝吧?
他的小心思沒來得及發酵,就看到圍成一圈的魔修連同玉滟,突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痛苦地抱着頭蔫倒一片。
一時間,四處傳來痛苦的呻吟聲,仿佛他們正在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壓迫。
相蕖立刻猜到,是靈壓,可靈壓不是隻壓制真氣麼?他還未來得及想通其中的關竅,這片刻的遲疑,已足以他鶴立雞群。他想要再裝也來不及——乘岚的魔氣已經發現他的異常了。
自然,他也察覺到了乘岚的異常。
或者說,是那把刀的異常。
乘岚展開魔氣時雙眸緊閉,想來是使了“靈視”和“追蹤術”,藉由銅鏡碎片上屬于碧衣賊的氣息來探尋蹤迹。随着幾息過去,玉滟和周圍魔修被靈壓所控制住,乘岚腰間的那把苗刀也顫抖起來,以至于他不得不握緊刀柄,連另一隻手也按在手腕上,仿佛承受着極大的沖擊力。
如今露了馬腳,幸而乘岚暫時抽不出手來,相蕖本想趁此天賜良機逃跑。可他一直暗自留意着那把刀,如今它震顫得愈來愈厲害,甚至隐隐有嗡鳴聲傳出——隻見裹刀的花瓣被震蕩得微微散開,相蕖倉皇一眼,竟然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雪白的刀身上,分明地刻着兩個字:藏官。
他無端地生出一絲親切感,就像曾經在記載中看到對“魔尊”的簡短記載,就像無意湖邊從江珧口中詐出了“紅沖”二字時。
那是紅沖的刀,也是他的刀。
他要這把刀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