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出去呀。”玉滟不曉得他打的什麼算盤,誠實回答:“若我要出去,隻需叩叩窗戶上的鈴铛,屆時城主會來将我接出去,這陣法隻是真尊為保護你安心休養所設。”
“多謝。”相蕖笑了一聲,投桃報李道:“順便告訴你一聲,這不是陣法。”
話音落下的霎那,一道真氣自他袖中彈出,絞碎了窗上的鈴铛。
“叮鈴”一聲,整個房間如水墨般暈開,相蕖看不到,卻能感知到玉滟震驚起身的動作。
他心下好笑,隻覺得乘岚把自己當小孩子看,用了這麼多次,就差連背後的竅門都要告訴自己了,卻還妄圖用幻術欺騙自己。
而玉滟,正像個被輕易哄騙的小孩子一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逐漸淡去的場景。
墨色席卷,他們出現在一個山洞中。
“等等……”沒等相蕖開口,玉滟已自言自語,道出了此處何地:“這裡是主峰?”
靈山龐大,占地逾數千裡,層層疊疊的山丘重巒疊嶂,衆星拱月地圍着最中心的主峰,主峰高聳入雲,三百年前的災難讓世人皆知,它其實是一座會爆發的活火山。
“你們……”山洞口突然傳來聲音:“你們怎麼出來的?”
一道高挑的身影逆光而來,幾步便到了兩人面前,正是程珞杉。
玉滟聲如細絲地打招呼:“城主……”
原來這位便是魔域現下的主事人,相蕖立刻警惕起來。
程珞杉眉頭緊鎖,嚴厲地審視着相蕖和玉滟,隻見兩人互相指着對方,一個是裝傻,一個真是傻。他的目光來回打量,最終落在了真傻的那個身上:“你怎麼辦的事?”
“我、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玉滟心知自己這一回是真的辦壞了事,全然不複從前的狐假虎威,緊張得連聲解釋:“他突然把鈴铛打碎了,還說這不是陣法,然後、然後我們……就出現在這裡了。”
“不是陣法?”程珞杉聞言一驚,将信将疑地看向相蕖。
相蕖直截了當地說:“我要見乘岚。”
不料程珞杉果斷道:“可以。”說着,讓開了半步。
相蕖這幾日以來還是頭一回遇到這般順利的情況,他越過程珞杉,小心翼翼地用感知摸索着身旁,山體密實,他的真氣也無法穿透,隻能順着山洞的方向探出去。
身後,玉滟連忙道:“可是真尊說了……”
相蕖停下了腳步。
山洞之外乃是懸崖峭壁,雲霧氤氲,靈壓雖然散去,但詭異的是,真氣蔓延而出時仍然十分滞澀。
他無法禦劍,亦不能提前靠感知尋找到借力和落腳的地方,就算離開山洞也走不了多遠,難怪程珞杉那麼好說話。
程珞杉的聲音恰在此時傳來,他沒有理會玉滟,反倒是對着相蕖遙遙開口:“你跟乘岚是什麼關系?”
相蕖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于是沿用了乘岚的說法:“有事要辦。”
“呵呵,辦事?”程珞杉卻怪聲怪氣地笑了:“乘岚還真是目的明确啊……”
他似乎意有所指,相蕖眉頭微蹙,正欲開口,那邊玉滟已先一步替乘岚鳴不平道:“你是不是又要胡說八道了!”
程珞杉冷哼一聲:“我胡說?呵呵,我說過的話句句屬實!”
他看着相蕖無神的雙眼,突然仰頭放聲大笑,良久,才收斂了動作,仿佛吐出了積在心中許多年的郁氣,他擡手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淚珠,幽幽開口:“你的眼睛有什麼奇異之處?”
相蕖心中一悸,幾乎以為程珞杉也會讀心了——他也是方才看過自己上一回剛上岸時的記憶,才生出如此猜測的。
程珞杉明察秋毫,沒有錯過相蕖下意識的反應,這幾乎算是對他問題的肯定回答。他的臉上登時更多了幾分笑意,故意道:“你不用害怕我是如何得知,放心,并非從你的身上看出來的,而是從乘岚。”
玉滟一聽“乘岚”二字,宛如觸動了機關的偶人一般及時給出反應:“警告你,不許污蔑真尊!”
“你也放心吧,小小鳥。”程珞杉的聲音反而溫柔了幾分,可話語卻狠毒至極:“若我程珞杉今日有半句虛言,便叫我即刻堕入蓮火地獄焚盡身心,永世于此受刑!”
相蕖并不明白此乃何等毒誓,卻聽到了玉滟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可見此誓應當是比他随地大小發的誓言更有信服力。
然而,“蓮火焚心”四字,喚起了他在無意湖邊被乘岚盤問時的記憶,那時,他就像被無形的烈火焚燒一般痛苦不堪,不過是片刻功夫,就讓他也險些松了口。
乘岚的這招神通,說是最令他忌憚也不為過,況且,他甚至完全不知此招是如何發動的,畢竟那時——乘岚捏着他的下巴,他們隻不過是對視……
他驟然醍醐灌頂。
他眉梢眼角難免露出的幾分震驚,于程珞杉而言,是如飲下一盞陳釀美酒的享受。程珞杉滿意地笑彎了眼睛,繼續道:“看來你也被他折磨過了,但你不知道,這雙眼睛原本不屬于他。”
一個猜想漸漸浮出相蕖的心口。
程珞杉肯定了他的猜測:“三百年前,那本是尊上的眼睛——就是你們正道所說的那位‘滅世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