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眨眼之間,乘岚深思熟慮、斟酌再三,才緩緩道:“你也很潇灑。”
不料紅沖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他嘴角一瞥,反問:“我哪裡潇灑?我要是潇灑,能被你騎在頭上?”
他說的無非是認了乘岚為兄一事,可見按他所言,若他當真潇灑,便會在輸掉比試時當場耍賴裝傻,總之不會認下這個兄長。
可這話傳入乘岚耳中,卻又生出歧義。
且不說對二人究竟是誰愛使性子、誰退讓更多,以至于究竟是誰騎在誰頭上一事,乘岚心裡顯然有不同的回答;更何況——他更覺得百思不解,若潇灑的定義該是這般,那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以至于給紅沖留下了一個很愛耍賴、不講道理的印象?
紅沖卻是話鋒一轉,又問:“你覺得師仰祯人怎麼樣?我是說品性。”
乘岚實在是滿腹狐疑,絞盡腦汁搜刮着與師仰祯不多的交集,勉強道:“她性格沉靜,但……不太潇灑。”
他心道,師仰祯無論輸赢絕不耍賴嘴硬,如此應當算是紅沖定義裡的不潇灑吧。
而他對面,紅沖更是甚覺莫名,不明白乘岚為何話裡話外總要帶着“潇灑”這兩個字。但無論如何,乘岚說師仰祯“沉靜”二字算是說到了他心上,他點點頭,道:“所以她修冰靈根,而你是風靈根。”
乘岚:……
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紅沖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還是為了論證他的“性格靈根論”的合理性!
他端起面前的茶一飲而下,才順過來這口氣,失語良久,才艱難道:“話也不能這麼說。”
“你不相信我。”紅沖為他添上茶水,“你分明也是信天道的,可你不信我看到的命數。”
乘岚輕輕搖頭,歎道:“沒人能勘破天道。”
他憶起紅沖自述命中帶煞一事還沒個說法,便不欲多談此事,也學着紅沖話鋒一轉,道:“給我一隻手。”
紅沖于是伸手過去。
乘岚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肩頭,淡然吩咐:“把你的真氣也走一遍我的心脈試試。”
紅沖當即就要縮手,卻被早有防備的乘岚扣緊,連忙道:“你瘋了?你方才還說我不自愛!”
乘岚不曾松手,問他:“你現在曉得我的心情了?”
紅沖一怔,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形于色:“你就是為了教訓我?”
“并非全是。”乘岚複又搖搖頭,低聲道:“我護住了心脈,你若不想傷我,就不會有事。”他這是想在自己身上也實驗一遭,如此便能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師小祺身上,還是因紅沖的真氣有異。
紅沖原本還有些惱怒,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哼了一聲,神色松泛些許,叮囑道:“你且當心。”
他自然無意傷害乘岚,甚至比對待師小祺那時還要更小心仔細。真氣順着他掌心,從二人接觸處鑽入乘岚的經脈,雖然有些阻力,卻算不得困難。
盡管乘岚極力忍耐,卻還是無法控制地手臂微顫,他眉頭緊蹙,努力适應着他人真氣入體的不适感。
漸漸地,那異樣感變得不再那般引人不适,紅沖将真氣順着他的手臂經脈遊走,一直到了手指。
那股溫熱卻又不至于灼傷經脈的真氣甚至停留在指尖,調皮地跳動起來,驅使着乘岚的手指配合紅沖自己的一隻手,靈活地擺出手伎:小狗、兔子、天鵝,最後虛捏了一個蓮花手印。
紅沖玩得不亦樂乎,乘岚失笑着提醒他:“往心脈去。”
紅沖卻道:“已經在了哦。”
乘岚一怔,顧忌着如今二人的狀态才沒有作出太大的反應,心中卻是驚訝萬分——他時刻護着心脈,因而并不曾感受到任何外來真氣入侵。
他心裡如掀起驚濤駭浪,波動便難免反映到心脈處,紅沖敏銳地察覺到變化,真氣微動。
乘岚頓覺心口一窒,再感知時,才發現紅沖把真氣團成小球,往他的心脈深處鑽,像是化作一顆種子,如今正在他的心脈上紮根。
他看着紅沖把真氣埋到自己心脈裡,卻并不覺得可怕。
似乎也是痛苦難忍的,仿佛把身體的某個部分生生剖開,填入不屬于自己的部分。
可莫名地,卻又心生憐愛。
他心境稍微波動,心脈便會給出更直觀的反應——他的心脈主動包住了那顆種子。
“還說我,你分明也玩得很開心。”紅沖輕笑了一聲。
說笑之際,他的真氣如潮水般退去,撤出了乘岚的身體,那隻捏着蓮花印的手失去了控制驟然下墜,在将要落在桌上前一刻,乘岚的真氣重新占據了自己的經脈,被外來真氣入侵過的不适感一掃而空。
被入侵時分明還需強自按捺着痛苦,可真氣散盡,乘岚偏偏又生出幾絲留戀。
他不動聲色,心脈上,卻悄悄刻下一顆種子曾經來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