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翾嗓音愈發沉了沉:“你确定,他說的是陵川?”
“對對對,”那人忙點頭,“小的以性命擔保,他說的就是陵川!”
沈翾向前一步,兩根手指用力扼住對方喉嚨,嗓音如徹骨寒冰,聽得人渾身一顫。
“你最好說的都是真的,否則……”
“是真的!”那人氣息漸弱,喉嚨裡艱難擠出聲音:“小的所言……句句屬實……”
沈翾松手将人甩開,吩咐道:“把人看好。”
他半刻不再耽擱,即刻回房飛鴿傳書南桑,以盡快搜尋羅二下落。
另一邊,葉川遙一個人漫無目的在園子裡閑逛。
因着擔心父親,心裡一團亂,便走到藏書樓,想尋幾本書帶回去靜靜心。
将軍府的藏書樓彙集天下名籍,品類齊全,浩如煙海。
而其中又以兵書輿圖居多。
葉川遙挑揀幾本,目光遊移之時瞥見《陵川戰記》,便信手取了來。
他小心翻看,目光漸漸凝在一處。
書中記載了這些年來發生在陵川地界的大小戰事。
就算不曾親眼所見,字裡行間卻能讓人想象出當時畫面。
是金戈鐵馬,氣吞山海。
亦是馬革裹屍,血流成河。
書頁空白處寫滿批注,字字工整,詳盡周全。
葉川遙的腦海裡不禁浮現出沈翾端坐在桌案前提筆的模樣。
不知那時,他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
又是如何摒棄傷痛,重整旗鼓,讓萬千将士終不至枉死。
葉川遙看得仔細,眉間眼底不自覺地漫上一縷傷痛。
身後何時站了人竟也不知。
直到熟悉的嗓音落至耳畔,他才恍然回神,側過頭去看身旁的人。
“在看什麼,這麼入神?”沈翾垂眸,視線落在翻開的書頁上。
葉川遙将書合上,唇角扯出一絲不明顯的弧度:“随便看看。”
沈翾擡眼,略感意外:“世子喜歡兵書?”
葉川遙點點頭,并未隐瞞:“嗯,隻是從前看得不多。”
父親想他做個文官,不求封侯拜相,隻求一世安穩。
平日裡先生教的也多是輔政之道,鮮少論及兵法。
他雖自己尋了些兵書,卻苦于無人指點,隻得自行參悟。又未有機會得見實戰,終是紙上談兵。
沈翾輕笑,嗓音裡漫上幾分平日裡少有的溫和:“世子既喜歡,那便多挑幾本,一會兒讓人送去雲水閣。”
“好。”葉川遙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将軍,你……”
話未說完忽地頓住,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嗯?”沈翾疑惑出聲。
葉川遙深吸一口氣,嘴裡喃喃道:“沒什麼,就是……”
心疼你。
一想起那些衣食無憂、美夢安然的日子裡,他卻在戰場上刀尖舔血,一個人背負着朝廷使命和幾萬條将士的性命,葉川遙就心疼得快喘不過氣。
同旁人一樣,從前他并不覺得這有什麼。
身為大将軍,帶兵打仗,本就是職責所在,理所應當。
且行軍打仗這件事離他們太過遙遠。
于他們這些世家子弟而言,再慘烈的戰事,也不過閑情之時的幾句感慨罷了。
又有誰會真的在意?
可如今看着沈翾,他卻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歲月靜好。
沈翾家世顯赫,人又生得英俊潇灑,他原本也可以隻做個無憂無愁的世家公子。
也可以溫潤如玉,纖塵不染。
可他卻為了這天下過得那樣苦,刀尖舔血,到頭來還要遭朝廷忌憚,奸人陷害。
憑什麼?
葉川遙壓下心底酸楚,低頭将頸間之物取下,置于掌心,遞到沈翾面前。
“将軍,這個送你,當作我給将軍的謝禮。”
沈翾垂眸看向白皙手掌上的平安扣。
通透瑩潤,應是戴了許久。
他停頓一息,看不出情緒,隻緩緩道:“既是貼身之物,又如此貴重,世子還是仔細收好。”
葉川遙聞言抿唇蹙眉,聲音低了下去:“将軍可是嫌棄?”
“……”
沈翾看着對面一臉落寞的人,喉結輕滾:“我并非這個意思。”
“既不嫌棄,将軍安心收下便是。”
葉川遙抓起沈翾的手,不由分說将平安扣塞進其掌心,十指交疊。
上挑的眼尾染上三分笑意。
“往後就讓它保佑将軍,所向披靡,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