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聊得歡喜,午膳也吃得其樂融融。
見陸錦并無趕人之意,甚至言語間對他頗為喜愛,葉川遙這才放下心來。
吃飽喝足,頗有眼力地回了雲水閣,留他們一家人說些體己話。
陸清玖閑坐不住,拉着明燭跑去院子切磋,膳廳内唯餘沈翾陸錦二人。
陸錦望向那道消失的歡快身影,不禁莞爾道:“這孩子真不錯,幹淨通透,性子也好,難怪你會喜歡。”
“姨母誤會了,”沈翾言語淡淡,與平常并無兩樣,“世子隻是暫住府上。我與他,并非坊間傳聞那般。”
陸錦了然一笑:“怎麼,跟姨母還不肯說實話?”
“你看世子那眼神,可不像是什麼關系都沒有的。”
“我……”沈翾難得有些語塞,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解釋。
在陸錦印象裡,他這個外甥自小便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獨立堅強,意氣風發,小小年紀便獨自撐起沈家,撐起這個偌大的将軍府。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同此刻這般,笨拙茫然,似單純懵懂的少年人。
陸錦溫合莞爾一笑,語重心長道:“翾兒,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姨母不好過問太多。”
“隻是這些年你總是一個人,若身邊能有個知心人陪着,難過之時聽你訴訴苦,安慰幾句,倒也不錯。”
“不要跟自己的心過不去。”
她歎口氣,輕聲道,“人這一輩子啊,幾經風霜,萬般皆是虛妄,唯有遵從本心,才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
沈翾垂眸思忖陸錦所言,心底方寸間如春日野草,正緩緩蔓延滋長。
他沉默片刻,若有所思應道:“姨母的話,我記下了。”
“好了,不說這個。”
陸錦知道,自己這個外甥雖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于戰場和朝堂上也頗有手段,但獨獨未經情事,想來一時還理不出頭緒。
她不再逼他,正色幾分道:“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同你說。來京的路上,我遇見一個自稱來自飛龍寨的人。”
“當時他正打劫一個商賈,恰巧被我攔下,現下人就關在柴房裡。”
沈翾沉了沉眸光:“我去看看。”
陸錦嗯了聲:“去吧,我有些乏,就先回房了。”
“好,姨母好生歇息。”
沈翾獨身來到柴房。
侍衛打開門,屋内被關之人大罵兩聲,遂從地上站起:“你們是什麼人,敢綁爺爺我,知不知道爺爺是誰?”
沈翾走上前,眼底幽深陰翳,聲音裡卻含着幾分笑意:“那你說說,你是誰?”
“哼,飛龍寨,聽說過嗎?”那人橫眉輕挑,歪着嘴洋洋得意道,“臨州城第一大山寨,連官府都不敢惹,你們就不怕死嗎?”
“飛龍寨……”沈翾一字一頓重複着,嘴角扯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确實不好惹。”
“不過……”
“你如何能證明,你是飛龍寨的人?”
那人撇嘴笑笑:“行,今日爺爺就讓你開開眼。”
說話間從腰間扯下一塊木牌,單手得意舉起:“瞧見這個沒,這可是飛龍寨獨有的腰牌,見牌如見人!”
沈翾眸光微凜。
見他閉口不言,那人笑意猖狂更甚:“哼,怕了吧?怕了還不趕緊送爺爺走!”
“不急,”沈翾不緊不慢道,“走之前給你講個故事吧。”
那人莫名其妙,卻又不由自主問:“什麼故事?”
沈翾輕踱腳步,語氣聽不出波瀾:“八年前,飛龍寨劫了兵部運往陵川前線的糧草,導緻前線戰敗,陵川失守,壹字軍死傷大半,元氣大傷。”
“朝廷下令剿了飛龍寨的老巢,全寨一千三百八十五人一夕俱滅,屍骨如今還堆在亂葬崗裡。”
他看向對面面無血色之人,嘴邊溢出一聲哼笑:“倒沒想到,竟還有漏網之魚。”
那人早已吓得臉色蒼白,全身不住地發抖,嘴唇打着顫:“什麼…什麼漏網之魚,你少唬人!”
沈翾不屑道:“來人,把此人送去衙門。”
“等等别别别!我胡說的,胡說的!”
那人見沈翾氣度不凡,又聽他如此說,早已吓破膽,絲毫不敢再裝腔作勢,忙不疊地解釋。
“小的根本不是飛龍寨的人,隻是借個名頭混口飯吃,從前那些事可跟小的沒有幹系啊!求大爺饒命!”
沈翾嗤笑一聲:“腰牌在此,還想否認?”
那人看向手中木牌,方才還愛不釋手,此刻卻如燙手山芋。
忙道:“哎呀,這個是我偷的,偷的!”
“何處所偷?”
“半月前在一個男人身上偷的。他喝多了,說自己從前是飛龍寨的二當家,我聽着威風,就給偷了來。本想借着名頭混口飯吃,他媽的敢坑老子……”
“那人叫什麼名字?”沈翾沉聲問。
“不知道名字,隻知道姓羅,聽别人都叫他羅二爺。”
“我說的都是真的,這個破牌子真的跟我沒有關系啊!求大爺放過小的吧!”
“小的家中還有老母妻兒,可死不得啊!”
羅二爺……
沈翾并未聽過這個名字,不知是否化名。
當年運糧車隊被劫,朝廷派重兵圍剿飛龍寨,一千多條人命,一夜之間盡數化為屍山血海。
事後朝廷并未仔細盤查,難道當年……真的還有活口留下?
這些年他一直在查飛龍寨的行蹤,可惜毫無進展,如今終于浮現一絲線索。
沈翾壓下心底錯綜複雜的情緒,眼神幽暗看向那人:“你說的這個羅二爺,如今人在何處?”
“小的不知啊,小的就是跟他喝了頓酒!”
那人見沈翾目光似要殺人,忙改口道:“哦哦我想起來了,那日他喝多了,提了句陵川,說那邊有他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