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見葉川遙嘴角委屈地耷拉着,語氣不禁又柔和下來:“傷在哪?”
“膝蓋,”葉川遙慢吞吞道,“倒下的時候怕撞到頭,特意用膝蓋撐着了……”
“嗯,世子真是機智過人。”沈翾面無表情幽聲道。
說完擡手将葉川遙腳邊衣擺向上掀起。
“做,做什麼?”葉川遙匆忙按住。
“别動,我看一下傷得如何。”
“哦。”葉川遙頓了頓,這才慢吞吞松開手。
怪不好意思的。
褲腿輕輕拉起,膚白如玉的膝蓋上赫然多出一大塊淤青。
沈翾頓時眼底生寒。
他盯着那傷處看了須臾,才黯聲道:“有我在,你無需用這些伎倆。”
葉川遙心中一暖,彎唇笑道:“無礙的,我有分寸。”
“他今日自己撞上來,這麼好的機會豈能放過!”
“隻是連累将軍陪我演戲,實在對不住了。”
“不過……”他說着傾身看向沈翾,黑眸水波流轉,“将軍這是在心疼我嗎?”
眼前人眉眼彎彎,眼底清澈透亮,端的乖巧可人。
沈翾看着他,心底蕩起層層漣漪。
他頓了頓,替葉川遙将衣擺整理好,柔聲道:“嗯,心疼。”
“所以往後,莫要再以身犯險。”
葉川遙心底一暖,笑着應:“好。”
“有将軍心疼,這一跤摔得不虧。”
“少油嘴滑舌。”葉川遙慢條斯理将手收回,“下不為例。”
“知道了。”葉川遙眯眼笑笑:“放心吧,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麼,我可沒那麼嬌氣!”
他說着突然話鋒一轉,悶聲斂了笑:“比起這個,将軍的處境倒是更讓我擔心。”
“我?”沈翾看着他,眼中浮現一抹深色,“擔心我什麼?”
葉川遙正色幾分道:“朝中如今不安穩,将軍一定要多加小心。”
“可是今日看出什麼了?”
“也沒什麼,隻是瞎猜罷了。”
“無妨,這裡沒有外人,說說看。”
“好吧。”
葉川遙頓了頓,思量着道:“先說皇帝。”
“他喚你羿王,卻不稱你為大将軍,無非是覺得羿王封号乃皇室恩賜,你的尊貴是他們賞的。”
“他忌憚你的兵權,想壓制你。可又不得不倚仗你,不敢太過壓制。怕是每日愁得連覺都睡不安穩!”
沈翾忍俊不禁:“嗯,還有呢?”
“再說季寒,”葉川遙接着道,“他仗着皇帝的偏愛為所欲為,在朝中各部安插自己的勢力。”
“本應詭秘行事,卻弄得人盡皆知,看似狂妄,實則是為造勢,逼迫更多朝臣向之投靠。”
“至于三皇子……”
“此人心機深沉,鋒芒不顯,将軍更要小心提防。”
他語氣認真,眼底漆黑透亮,
專心思索的樣子如同寶石一般閃閃發光。
沈翾垂眸笑笑,眼底似化開的春水,柔光潋滟。
“阿遙聰穎絕倫,沈某自愧不如。”
沈翾離他很近,那雙威嚴冷冽的黑眸此刻溫柔深邃,讓人不禁沉淪。
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葉川遙語氣羞澀道:“朝中局勢将軍自是心中了然,我也就是随口一說,讓将軍見笑了。”
沈翾淺笑,語氣認真道:“我會小心。”
“啊?”葉川遙微怔。
“我會謹記世子所言,小心行事,不讓自己置于險境。”沈翾一字一句道。
葉川遙心中熨帖,睫毛輕輕眨了眨,嘴角快要壓不住:“哦,那……那便好。”
皎白月色傾瀉流淌,溢了滿室流光。
回到府中,沈翾給葉川遙上了藥,不許他随意走動。
又讓廚房做了蜂蜜乳酪,直接端進房裡。
“夜快深了,先少用些墊一墊。”
“雞湯已讓他們用小火煨着,明早喝剛好。”
葉川遙嘴裡含着熱乎軟糯的乳酪,歡聲道:“謝謝翾哥哥。”
沈翾眸色一顫,沒有接話。
葉川遙卻忽地笑出聲。
“笑什麼?”沈翾不明所以。
葉川遙彎起好看的眉眼,娓娓道:“今日在宮宴上有人議論,說将軍對我太過嬌縱,連餐食都要送到卧房。”
“現下倒是真應了那些話。”
沈翾輕笑,眉目染上一層柔色。
“世子從前在國公府養尊處優,在沈某這裡自然也不能怠慢。”
“若世子受了委屈,我如何同國公交待?”
葉川遙看着他,抿了抿唇,輕聲問:“隻是如此?”
沈翾眼底暗了暗,并未回答,隻淡聲道:“今日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葉川遙卻不想睡。
“我還不困,你再陪我說說話吧。”
明日他便要回家。
今夜,是他留在将軍府的最後一晚。
與沈翾這樣朝夕相對的日子,也許再也不會有了……
沈翾頓了頓,末了應了聲好。
葉川遙靠着憑幾默默吃宵夜,沈翾則端坐在床邊。
兩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一時誰都沒有開口,卻又好像彼此都說了許多話。
過了須臾,沈翾才慢條斯理道:“明日我陪你一同去接你父親。”
“好,”葉川遙輕輕應了聲。
“回府後,有什麼難處,可以随時來尋我。”
“好……”
“那……我先回房,你也早些休息。”
“嗯……”
屋内安靜下來,呼吸可聞。
沈翾嘴上說走,人卻沒動,眼底幽深看不出情緒。
許久後,才擡手将葉川遙身上的被子蓋好,慢步出了卧房。
葉川遙躺于榻上,緩緩閉上眼,長歎一聲。
長夜漫漫月無眠。
輕幔暗影,道不盡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