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心做得倒不及京城的好。
小二很快拿了酒來。
葉川遙往杯子裡斟滿酒,連灌兩杯,心裡的躁郁終于淡了些。
舞樂台子上有樂人在彈奏,琴音婉轉,可惜被夾在嘈雜聲中,聽不太真切。
忽地想起那夜沈翾吹的笛音。
那是他聽過最好聽的曲子。
怎麼又想起他了?
葉川遙晃了晃腦袋,不再去想,隻痛快地喝酒。
*
樓上天字号包廂。
沈翾一身冷肅地看着面前的人,幽聲道:“羅二爺,你可讓我們好找。”
羅二跪在地上,扯了扯嘴角,語氣不屑地發問:“閣下何人,為何帶我來此?”
沈翾并不打算隐瞞自己的身份,直言道:“沈翾。”
那人一驚,眼底亮了一瞬,卻又一臉防備道:“大将軍沈翾?你如何證明?”
“放肆!将軍的身份何需向你證明?”冷月在一旁呵斥道。
沈翾不在意地擡了擡手,從懷裡将符牌拿出來,遞到羅二面前。
羅二見了符牌,眼底微動,随即出聲問:“不知将軍為何綁我來此?”
沈翾笑笑,不答反問:“那羅二爺這些年東躲西藏,又是為何?”
羅二自嘲一笑:“将軍既身在朝堂,又何必明知故問。”
“八年前朝廷派禁軍剿了我飛龍寨,我的弟兄們都死光了。我僥幸留了口氣,想要活命,自然是要躲了。”
沈翾看向他,不再兜圈子:“你與馮時是如何相識的?”
“哪來的馮時?不知道。”羅二撇撇嘴道。
沈翾臉色沉了沉,一字一句清晰道:“馮時死了,半個月前,死在京城。”
“什麼?”羅二臉上笑意驟消,眼中寫滿驚訝。
沈翾将他的反應收進眼底,不緊不慢道:“禁軍滅了你全寨,你卻與禁軍校尉馮時往來甚密。”
“如今馮時橫死,羅二爺,還不肯說實話嗎?”
羅二看向沈翾,神色凝重:“将軍想知道什麼?”
沈翾微微俯下身,眼底幽深如淵,嗓音低沉道:“本将隻想問你一句。當年劫了糧草的,究竟是不是飛龍寨?”
羅二嗤笑一聲:“我若說不是,将軍信嗎?”
沈翾直起身,淡聲道:“信不信是本将的事,你隻管說是,還是不是。”
羅二抿唇頓了頓,末了一字一頓道:“不是。”
“我飛龍寨雖為盜匪,但一不劫窮苦百姓,二不動邊防軍饷。”
“我等再混蛋,也知道邊境軍饷意味着什麼,又怎會去劫!”
“當年朝廷直接将罪行扣在我等身上,壓根不給我們申辯的機會。”
“一千多個弟兄啊,一夜之間,全化為了屍山血海!”
羅二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淚,哽咽着道:“那晚我下山買酒,一時貪杯回去晚了些,這才逃過一劫。”
“可我那些兄弟呢?他們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公道何在,律法又何在?”
沈翾蹙着眉沉默不語,事情果然同他猜得相差無二。
他看向羅二,神情嚴肅地問:“本将如何信你?”
羅二吸了吸鼻子,語氣平複幾分道:“将軍既派人尋我,想必心中也是早有懷疑吧?”
“三日後,我帶一個人來見将軍,等見了他,将軍便能知道我說得是不是真的。”
“誰?”沈翾問。
“前禁軍副統領,吳越。”
“你說什麼?”沈翾蹙眉看過去,“吳統領還活着?”
羅二笑道:“不錯,待明日将軍見了他,一切自有分曉。”
沈翾問完話,從包廂裡出來,漫不經心地站在二樓的圍欄前。
冷月站在身後,低聲問:“主子,羅二怎麼處置?”
“放他回去,派人盯緊,看他明日是否真的能将人帶來。”
“另外,給南桑回信,讓他……”
話未說完,忽然停下。
樓下某個角落裡,一位藍衣公子淺笑盈盈,身旁圍着幾個青年,看上去相談甚歡。
俊逸身姿着實惹人注目,沈翾一眼瞧見他,腦中思緒便被擾地斷了弦。
真是長本事了。
心裡藏着人也就罷了,大晚上的,竟然還一個人跑出來,同這些不知哪來的混混們喝酒。
“主子,您剛剛說讓閣主什麼?”冷月在一旁出聲問。
沈翾壓了壓呼吸,複又沉聲道:“讓南桑盡快動身來陵川。”
“是,屬下這就去傳信。”
冷月離開,沈翾低頭看向樓下之人。
白皙的臉頰上已經爬上了幾分紅暈。
談笑間眉眼彎彎,燈光映在那雙漆黑星眸裡,分外明亮。
這是喝了多少?
魚龍混雜之地,竟如此不加提防。
明明自己保證過,絕不會在外面醉酒。
小騙子,嘴裡果然沒一句真話。
沈翾擡起腳,一步一步朝樓下而去。
直到站到某人身旁。
頭頂上方落下暗影一片。
葉川遙擡起頭,見到眼前之人,立即笑開來:“将軍,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