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鸢對鏡而坐,一輪焦黃的月挂在窗外,也好像挂在她頭頂上,既遠又近。
身後珠簾外是滔滔不絕的桂嬷嬷,唾沫星子不停地噴在玉珠上。
“娘娘,這個溫甯可相當厲害啊,才說了幾句話就把皇上哄得要給她升官,是司贊啊我的天爺,區區一個女秀才竟然連越三級!”
桂嬷嬷張大了嘴,像是要把空氣一口吸光,接着憤然道,“您有沒有瞧見她的狐媚樣兒?那小臉兒紅的,我看她不光想當女官,還想睡到龍榻上去,呸,寡廉鮮恥的娼貨!虧我之前還覺得她老實,真是人老了,眼也瞎了!”
三言兩語間,溫甯已經被定下了調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試圖加入奪床之戰的奴才。
虞鸢冷笑一聲:“她以為當上司贊我就奈何不了她了?”
“就是就是,”桂嬷嬷無不唱和,“娘娘您千萬别放過她,一個奴才膽敢爬到主子頭上來,還當着娘娘的面勾引皇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以為誰都跟皇後那樣愛當爛好人?我們娘娘可不是好惹的。”
虞鸢伸手拔了金钗銀钗,全扔到妝台上,緊繃的頭皮終于緩上一口氣。她稍側首,餘光瞟一眼身後的珠簾。
“就讓她再美幾天,當上司贊後看我不收拾她。”
*
又一日夕陽西下,黎璃手提賀禮來到唐昭月的新住處。
“昭月姐姐,你這屋子可真大。”
唐昭月面色紅潤,淺笑着端來一盞茶,幾盤小點,而後接過賀禮打開,是陳氏南北貨鋪的果脯,裝在精美的雕花盒子裡。
這次她沒有再因為想起爹娘而哭泣,笑得眉飛色舞,握住黎璃的手說:“小璃多謝你,隻有你記得這些小事,記得我愛吃陳氏的果脯。”
黎璃瞥到她藏在衣襟間的金珠項鍊,笑了笑說:“昭月姐姐不嫌棄就好。”
“我怎會嫌棄?高興都來不及。”說着,唐昭月張臂抱她一下。
“姐姐近日來好嗎?一個人住還習慣嗎?”黎璃問。
“習慣呀,也不算一個人,我們這院裡廂房住着幾個宮女,我與她們聊得來,隔三差五紀公公會來,有時我也去他那兒,日子簡直過得飛快。”
“看到姐姐過得好,我便放心了。”
“當然好,你瞧瞧,”唐昭月左右轉轉臉,“我是不是紅光滿面?俗話說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從她臉上就能看出來,我還長胖不少呢,最近可得少吃了。”
這時門忽然“咚咚”被敲響,隻聽有人在外面喊:“唐掌賓,菜燒好了,我們給您端進來?”
“嗳,來了來了。”唐昭月忙起身去開門。
黎璃擡頭往那處看,兩扇門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縫,有一雙眼睛穿過縫隙望進來。
“唐掌賓有客呢?”外面的人說。
唐昭月輕聲回道:“是以前一起住的妹妹。”
但見黎璃倏然站起來:“昭月姐姐,那我就先走了。”
唐昭月聞言,回身來拉她的手:“這麼快走作甚?再坐坐,和我們一道吃。”
黎璃搖首道:“不了昭月姐姐,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唐昭月先看看黎璃,又看了看門外端着飯菜等候的秀琴、湘雲和紫英,也不再糾結,笑笑說:“那我就不強留你了,下次你來提前知會一聲,我親自給你炒兩道好菜。”
黎璃應了聲便走出去,此時門外三人也走進屋來了,黎璃和她們擦肩而過。
“你們瞧瞧,這是妹妹給我帶的果脯,正陽門東街陳氏南北貨鋪,你們曉得不?”
“不曉得,這間貨鋪很有名?”
“沒見識,那可是京城最好的貨鋪哩。”
她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弱。瀕行,黎璃站在台階下又回望一眼,“咔”的一聲,兩扇門在眼前閉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