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子夜。
将一切收尾的虞觀南心緒複雜,他返回暖閣,準備打坐冥想,平息心中紛擾。
但還沒坐穩,他忽感到通訊符傳來意念。
師門聯系。
為了保證渡劫隐秘,歸古劍宗通常會在子夜,伏羲結界暗弱而大地靈脈最盛時與他傳訊。
訊息接通後,傳來師尊淩虛子溫和而關切的嗓音:“觀南,今日如何?”
天下皆知今日是沉月帝姬及笄禮,她會在今日選婿。
虞觀南準備競争驸馬之位進行渡劫,這個決策早在一月前便告知師門,也是被同意的。
不過全宗上下唯一看好驸馬行動的隻有老祖宗,淩虛子這會兒傳訊就是準備寬慰虞觀南的。
師尊回憶腹稿,尋思從何處找個話口安慰愛徒。
然而少年冷不丁開口:“我已為沉月驸馬。”
“沒事,咱們不差……嗯嗯?真當上了?”
虞觀南道:“很奇怪麼?”
呃。
淩虛子語塞。
他總不能說為師覺得你小子生來斷情絕愛,說話還嗆人的要死,簡直是鐵疙瘩成精這輩子不大可能有老婆吧?
可他知道虞觀南不會撒謊,于是震驚之後,淩虛子便忍不住八卦起來:“如何做到的?有沒有信物?”
紅繩大概算,但它在清蕪手上。
虞觀南從懷中掏出一物:“這是她方才送我的。”
“風靈玉珏!”淩虛子震撼,繼而念叨,“這可是玄級珍物,對禦風法術極為有用,至少價值上萬靈石。那小殿下這麼大手筆,見面就送你麼?!”
說句不中聽的,歸古劍宗早在千年前便已漸漸落魄。
其門人除魔降妖又不愛受凡人豐厚供奉,因此天長日久,全宗修士上下最值錢的玩意兒就剩下本命靈劍。
但劍是身家性命,劍修甯可餓死都不能賣。
虞觀南能當上大邺驸馬,還真是草窩裡飛出隻金鳳凰,純·憑個人本事。
淩虛子誇贊脫口而出:“你這軟飯……你這婚事找得好啊!”
當驸馬一天掙得比全宗門一年都多。
當然,這心裡話粗俗,身為師長,淩虛子是絕不會提俗物的。
淩虛子見弟子不語,不由得微笑。
“你還是那麼傲氣。對待殿下可不能如此無禮,她是凡人女子,你不可過于盛氣淩人。”
“不過,應當也是師尊操心多了。在你身上,一切成功都是應該的。”師尊感慨道。
“你便與那小殿下好好相處,須知道,天下安危,師門期望,全系于你身上。”
“……嗯。”
師尊并不覺得虞觀南的冷淡有何不妥,這小子從小性子就冷冷的,誰來都捂不熱。
他叮囑兩句後,便喜滋滋與老祖宗報喜去了。
通訊結束,暖閣重歸寂靜。
虞觀南目光望向桌面搖曳的燭火,他沒有具體告訴師尊自己是做了什麼,才取悅帝姬賞他靈寶。
按理說,以他這樣的命宮特性,應當事無巨細告知師尊,請他為自己出謀劃策才是。
為什麼不說?
方才昏黃燭影下,柔軟的白,明豔的紅,晶亮的水滴……
“!”
虞觀南忽然深皺眉,緊緊捂住心口發出悶哼。
就在燭光明滅的瞬間,他命宮忽然發出強烈預警:接下來思索之事會對他命途産生強烈威脅!
系統與他命宮相連,第一時間察覺異動,警覺道:【你不想活了麼?!】
命宮為修士最脆弱核心之物,更是心靈命數之寫照,命宮稍有恙,最輕也得傷筋動骨。
這小子在琢磨什麼,怎麼忽然對命宮動手?
虞觀南也心生疑惑。
他隻是很平常的和老頭子通訊聯絡一番,有何不妥?
須知道他的命宮盡管強悍,曆來卻是最穩妥的,道心穩若金剛——
系統探查他全身,忽然稚嫩嗓音不複往日戲谑,格外嚴肅:【立即将這玉珏毀了!】
虞觀南眸色頓冷:“這玉珏有問題?”
他當即思索自己在何處露了馬腳,居然讓那帝姬懷疑自己,甚至出手便是摧毀命宮這樣狠辣的招數。
小觑她了!
系統頓時松口氣,這小子沒察覺到苗頭,根據過往經驗,應當隻是他的命宮發覺苗頭向宿主預警。
回憶今晚之事…啧,人家小姑娘什麼也沒做,就給他露了那麼點東西,就得命宮預警了。
明明先前那畫皮脫光站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媚術之強叫無感草木都害羞,這小子都不為所動。
為何兩次有如此反差?
系統有些無語:【你小子剛才拿着玉佩在想什麼變态東西啊。】
少年面無表情,五指用力收緊,再松開時,價值千金的玉珏就這麼被他生生捏做粉末,随風飄散。
【我就試探一下,你還真在想變态的……呃。】
系統下意識嘴欠,可在看見虞觀南指縫滴滴滑落的刺目鮮血時,又自覺閉嘴。
虞觀南居然是用肉身力量生生粉碎法器,而沒有用靈力護體。
“我會慎獨定心。”
清冽嗓音淡淡響起。
已是子夜,晚風吹拂臉頰,透着與之前絕然的砭骨寒意。
道心動搖似乎令他格外動怒。
想到之前兩位無情命主的結局,系統心中暗驚,無情道每次發癫是真吓人。
得琢磨個法子。
它語氣又軟和下來
【啊…嗯。】
【也不用這麼緊張,你的命宮非常優秀敏銳,這連個情窦都沒開出半點便預警堵死。】
“我明白了。”少年自顧自道。
他眸光凜然冷漠,周身散發着幽深壓抑威勢。
清蕪不是刺史,他也不是畫皮。
他絕不能小看那狀似柔弱的凡人帝姬,隻因對方的舉手擡足,随意擲來的玉珏,都有可能亂人心神。
這便是無情道渡情劫的可怖之處。
不能被動取悅,他必須抓住時機,在這段注定短暫的姻緣中找到自己的主導權。
*
懷着決意,後日參見帝姬時,虞觀南刻意擺出冷臉。用系統的話說,他身上散發的寒意能把路過的飛鳥凍死。
他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他不喜歡清蕪,也對她的美色無動于衷,合該冷漠相處。
他做好心理準備,畢竟按照清蕪那麼嬌縱的性子,被慢待勢必會發怒呵斥他。
然而清蕪完全沒發覺他的不對,或者說,帝姬殿下從不關心他的心情。
他的冷臉、他的煞氣、他的刻意疏離,都沒換來她的垂眸一瞥,帝姬隻專心梳妝打扮。
就……有點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