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說些什麼驅散沒來由的心慌,便繼續說:“我一路上就在想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隻是憑着你在論壇發的帖子推測你下一步要去哪,可你從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早就打算找林海。”
“你想說什麼?”紀樂突然打斷我的話,整個人像是炸了毛一樣從炕上坐起身,給我吓了一跳。
“我隻是想問問除了我說的那些,你是不是還知道别的什麼?”我怯生生問,其實是想确認一下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他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到平常的日子,就像是隔着屏幕的那三年,隻不過變得更實在,也更具象化了。
我知道就算回到以前也沒什麼可感到慶幸的,多年前的那件事隻是讓我倆痛苦的導火索之一,沒有趙某剛還有區捷,還有王學儒……
可有時我覺得自己像是一直蟄伏在冰雪下的昆蟲,得等到冰雪融化才能繼續往前走,紀樂就是我的同類,我在等一切結束,等我倆有資格談論未來。
我想問問他,找到趙某剛之後他會殺了趙某剛嗎?思量再三還是沒能問出口,我怕他告訴我會,那麼就算冰雪融化又有什麼意義呢?
紀樂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一聲異響貿然闖進我倆的談話中,不知前屋摔砸些什麼,我正在心裡推測着,突然聽見女人凄厲的尖叫聲,還沒等我做出反應,緊接着被一雙手捂住了嘴。
紀樂用雙臂鎖住我的身體,“噓,别說話。”
我的目光順着窗簾與窗戶的縫隙,在紀樂并未察覺的情況下盯着前屋那扇窗上的兩個人影,圓蔔隆冬的男人高高舉起什麼,女人求饒着說:“我沒有錢了,真的沒有錢了,錢都被你拿去賭了!你就算殺了我也拿不出來啊!你放了我再給你掙,好不好?放了我……哎呦……你要打死我了……哎呦……”
女人的聲音從撕心裂肺到痛苦哀歎,我漸漸聽不清她說的話,取而代之像是菜市場裡剁豬骨的聲音。
我有點兒難以想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吃幹抹淨之後搶不到錢還要打人出氣,直到我看見前屋窗戶被甩上一如油漆般明亮的紅色,下意識攥緊了紀樂的褲子,身體冰涼抖若篩糠,止不住“唔”了一聲之後他的手捂得更緊了。
我想告訴他好像不太對勁,買賣變成了劫财害命。
“不想死就閉嘴,你不是很會逃嗎?要是被發現,死的就是我們!”他貼在我的耳廓,聲音冷得像是冬夜的冰雪,“膽小鬼,你要多管閑事嗎?嗯?”我沒回答,覺着他渾身都往外冒着寒氣,“既然想活命,那就别出聲!”說完紀樂拿着我倆的所有東西輕手輕腳下了炕。
他蹲身敲了敲炕洞外邊的木闆,這木闆沒有把手,很難從外邊兒打開,“把刀給我,我知道你帶了。”
我急忙從衣兜裡掏出那把彈簧刀遞給他,卻在他觸碰到那把刀時沒有馬上放手,“你有辦法救她嗎?前提是我們不會死。”
“你不覺着信任一個瘋子很可笑嗎?”紀樂用刀尖插入木闆縫隙,輕輕一别,打開看裡面什麼都沒有,空間還不小,這擱在以前都是往裡頭存放些工具,今天瞧是要往裡存兩條人命。
“我也想不通為什麼,但假設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紀樂聽了我的話猛地擡起頭,露出半個腦袋在炕邊,“别廢話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趕快下來!”他用手扶着炕沿,我抓起裝雞蛋的白瓷碗,生怕落下什麼東西到時候被人察覺這屋裡還有人。
他讓我先鑽進去,恰在此時那隻貓“喵喵”叫了兩聲,我在心裡大呼不妙,紀樂蹙眉瞧了一眼我手裡的書包,俯下身趴在地上看我,如果被那男人發現,我倆今天都得交代在這兒。
“王秋荻。”紀樂目不轉睛看着我,他抓起我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
“你要幹什麼?”我看着他,心中冒出好些疑問。
“我覺得你的提議很不錯。”他的聲音清晰得讓我感到害怕,“我去前頭拿雙氧水時她跟我閑聊,她說她有個賭鬼老公,欠了很多債沒辦法才幹這行,還有個可愛聽話的兒子正在縣裡上幼兒園,明天她兒子放假坐校車回來。”
“你想救她?”我在黑夜裡尋着他的眼睛。
“一會兒我試着引起他的注意,你聽見聲音之後确認他瞧不見你就從後院走,往北跑有個廟,等天亮了就在廟門口等我。”
他雖然沒明說,但我知道他想救的未必是那女人,而是那個孩子,更是那個雷雨天沒了媽的他自己。
我沒立場阻止他就算了,竟還莫名其妙信任他,可能是因為他沒在縣道掐死我,畢竟我倆的關系始于離棄,若我是紀樂,大概恨不得讓那殺人犯殺了我,甚至還會在我死後回到現場欣賞我的慘狀。
我顫顫巍巍抓住他的手,在我的注視下他用力握了握我的小臂,沒意外此刻我倆手腕上的傷疤應該重合到了一起。
我想說我等你,又想說一定要小心,到最後發現自己太害怕失去他,想說的話太多竟然一時不知先說哪一句。
無論如何他都得扯下我的手,小心翼翼合上炕洞外的木闆,把我留在無盡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