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站起來的吧?”紀樂站在原地無動于衷,他的話讓我和鄭迪一并擡起頭。
我剛想打個圓場,卻見鄭迪隻瞥了一眼,害怕似的着忙埋下頭小幅度點了點,她沙啞着嗓子小聲回答,“能……”
“能告訴我關于林海的事嗎?”紀樂絲毫不給她喘息的餘地,目光灼熱得像是天上真的有九個太陽,語氣也是咄咄逼人。
“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鄭迪好不容易掙紮到門邊,扶着包子店的金屬門框顫顫巍巍站起身,如大病初愈似的短短幾句話下來臉色竟已煞白,她張開嘴喘着粗氣,不過是站起來而已就廢了她不少力氣。
“是嗎?”紀樂輕輕一笑,像是荷塘裡點水的蜻蜓,“既然你不認識,我說給你聽,林海,藝術特長生,我聽說他家庭條件不太好,砸鍋賣鐵才供得起他的補習費用,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現在一定考上音樂學院了吧?你說呢?”
“我真的不知道……”鄭迪的雙眸裡盡是痛苦與掙紮,她搖着頭,似乎想求着紀樂别再說下去,可她的聲音哽在喉嚨裡,本就沙啞極了,想說的話好像一粒種子剛發芽就被一壺滾燙的開水燙死。
“可是他現在什麼沒有了,夢想沒有了、命也沒有了,我沒說錯吧?”紀樂宣洩着情緒,不管不顧一股腦說出來,一步一步走到台階前,像是獵人的夾子死死咬住鄭迪,不顧鄭迪心中的哀鳴,直到面前之人已經泣不成聲,他才有稍許緩和,“林海調戲你的傳言是真的嗎?!那不是真的吧?!你一定知道些什麼?”
鄭迪繼續搖頭,我沒看懂她的意思,她是個白白瘦瘦的姑娘,眉眼間有着孱弱的美感,卻少了一絲個性。
“你舍得他嗎?!你忍心他死了還要背黑鍋嗎?!他死的不明不白,那不是真相,對吧?!你知道真相,對吧?!”紀樂蹲下身,看着鄭迪哭花的臉,淚水沖洗掉落在她面龐上的塵埃,留下幾條清晰的淚痕,他恨不得捏住鄭迪的脖子,把她知道的通通倒出來,真的沒有耐心去聽一個人哭。
“我……”鄭迪的話還沒說完,她張大了嘴驚訝看着一顆鮮紅誘人的蘋果砸在紀樂的頭上,一名中年女人就在剛剛怒氣沖沖從馬路對面走過來,手裡還拎着一袋蘋果,現如今女人撲到紀樂身上不停撲打,像是護着雞雛的母雞,一雙手輪個不停,半空中似乎能看見殘影,女人的頭發漸漸散亂,本就營養不良似的淺褐色短卷發炸起來,有點兒像染了色的蒲公英。
“媽!媽!你别打了,媽!他們是……”鄭迪正說着,女人卻依舊聽不進去,打累了就站在原地直跺腳,紅紅的眼眶裡頭閃着淚光,腦袋歪着恨恨盯着紀樂,粗氣一聲接着一聲,這樣大的灰塵她嗓子裡“咕噜噜”響。
“欺負老實人是不是?!我女兒是腿壞了!腿壞了怎麼了?!腿壞了我女兒也比你們優秀!我們家不歡迎你們!滾!都給我滾!”女人歇夠了雄赳赳跑到包子鋪門口抄起掃把撲向紀樂,不鏽鋼的的掃把杆子一下下落在他腦袋上、肩膀上。
鄭迪強忍着身上的疼痛,拄着拐站起身,着急忙慌從台階往下走,沒留意到拐卡進磚縫裡,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整個上身往前撲,擎起手,露出擦破的手臂,哆哆嗦嗦拉住女人的褲腳,“媽媽,别這樣,這是個誤會,是我摔倒了,不關他們的事,對不起,是我不小心,真的對不起。”
“什麼誤會?!我在路對面看得清清楚楚!畜生!你們都是畜生!看我家沒有老爺們兒,就覺得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是不是?!”女人戴着一副格子套袖,說着說着淚水奪眶而出,她用那套袖随意一抹,卻沒有低頭,依舊死死盯着我和紀樂。
這下子連鄭迪也趕我們走,她跪在地上扥了扥我的褲腳,我趁着女人的注意力都在紀樂身上,輕輕蹲下身,解釋說:“我們沒有惡意的,紀樂他有難言之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鄭迪睜大了眼看向遠處挨打的紀樂,流露出一絲驚訝,很快她整理了下思緒與心情,小聲對我說:“等一會兒好嗎?職高後門有一家檸檬冷飲店,一會兒我去那找你們,現在别說那麼多了,你快帶他走!”
紀樂眼看着打紅了眼,一下子接住即将落下的掃把,奪過之後狠狠摔在地上,我朝着鄭迪點頭,來不及再多說什麼,跑到紀樂與女人之間,隔開他倆,未料想女人也不示弱,巴掌落在我頭上。
“走,先走。”我沒想過還手,握着紀樂的胳膊拽着他離開,女人還想撿起掃把追趕,卻被鄭迪死死抱住了小腿,母女二人在店鋪外頭抱頭痛哭,我停不下腳底的步子,卻又忍不住屢屢回頭張望,女人的哭聲像是廣場上的噴泉,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